第六章 送花与“碰瓷”(2)

 

两位培训班的佼佼者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为无限美好的前程而欣喜若狂。她们没有按规定及时回巢,而是相约到一家餐馆庆贺一番。两人进了一家豪华餐厅,提心吊胆叫了鱼虾蚝蟹一桌陌生的海鲜,一人两瓶啤酒,酒醉醺醺时豪壮起来,互相比试吹捧自己的技艺:

“一个大腹便便的港佬走过来,看了看我面前的故事,不认识简体中文,叫他儿子用粤语叽里咕噜念给他听,还没念完他就将五百元塞到我手里,说声‘不好意思’,满脸是歉意呢……那傻样像头听话的肥猪!”

“港佬被钱烧得发骚,不扔不舒服,你在的火车站是黄金地段呢,要是在我那破地方能捞到这么多就真服你了。我那过往人虽然多,但都是些抠门的家庭主妇,要从她们的口袋里抠出钱来,光想想都觉得难,林舵主真不公平……我虽然比你捞得少,但我却能从一个啃面包当午饭的干瘦小老头手里抠出一百元来!他样子像个刚从内地来的过客,蹲在我的摊前对那张纸足足研究了一个小时,那认真的神态让旁边围观的人都惊奇。他给了我钱后还赖着不走,在一旁帮我宣传讲解,好像我们是一伙的……开始真担心他会影响我生意,可当围观者了解到他是以捐助者身份帮我时,零钱整钱像下雨一样纷纷掉进面前的破盆里。令人更讨厌的是,他还语重心长跟我说话,要我坚强,筹足了钱就回家去好好准备念大学……”

倒霉的是,那位啃面包当午饭的干瘦小老头,此时恰好就坐在她们旁边的位置上——是老头的女婿在为远道而来的老丈人接风。她们的比试全让小老头听到了,当他艰难地站起来,脸色煞白地面对她们时,两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像见了鬼似的仓皇奔逃,惹得餐厅女经理一路惊呼着追了出去……

那老头被她们得意忘形的话彻底击倒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她们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晚报记者,再三呼吁和叮嘱善良的人们不要上当。

林舵主为老鹰冲殚精竭虑,从她最近自创的两个妙招中可见一斑。她破天荒托亲拜友,从老少边穷困地区招用了一批十五至十七岁的男孩子进行封闭式训练,让他们装扮成高中毕业刚出校门远道而来闯特区盘缠用尽走投无路只好就地化缘的落魄少年郎模样,他们提着统一的黑色帆布手袋,身着肮脏而廉价的时髦衣衫,四下去化缘。

这些英俊中带稚气的男孩抱头遮脸一副害臊样坐在人行道边,身旁放着黑色手袋,前面摆一张手书的白纸,标题一律是“我饿……”。

故事版本暂时还只有大同小异两个:带家里仅有的两千元到红都市找工作,工作没找到钱已经用完,只好求各位大哥大姐大伯大叔大婶帮忙给路费并留下电话地址,回家后一定马上寄还;带家里仅有的五千元闯荡特区都市,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被抢被偷身无分文只好求助各位大哥大姐大伯大叔大婶帮忙给路费并留下电话地址,回家后一定马上寄还。

另一招是孕妇找老公,老公与相好私奔的故事。可林舵主刚开头,博士抢过她的话说:“这故事我知道!半个月前的一天黄昏,我正从校门外的地摊上买碟回来,一个看上去快生产的孕妇走过来,将我挡在校门口求我:先生,帮帮我!我从河南老家到京城来找我丈夫,他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工程师。我是连续三个月没收到他的钱和音信才坐火车来找他的,想不到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找到他公司,经理说他两个月前同公司一位年轻女同事离开了,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在‘十元店’里住了快一个月了,找遍了大街小巷和每一间公司,都没发现他的踪影;花完了最后一分钱,饿了两天了,肚子里的孩子都饿得没响动了……这个负心的坏蛋,这个千刀万剐的罪人,连我和孩子都不要了!你是文化人,行行好,给点回家的路费……说着眼泪鼻涕齐下,用手抓住一把把往下摔。我先是相信了她的故事,更担心鼻涕摔到身上,急忙将买完碟后剩下的几十块钱都掏给她,并且抓住一个正进校门的师弟,将他身上的一百多元也掏给了她……”

博士讲完看着林舵主。她沉思半晌后,忧心忡忡地说:“没想到我们在南边自创的新招,刚用不到一个月,就被远在京城的同行抄袭了,看来国家保护知识产权势在必行……”

黑面泥脸李舵主,属下全是清一色精干的小伙子,他们每天坚持练习三十分钟的挨打术,以至于形成了职业习惯。入道不到半年,个个鼓胀得像充足气的皮球,从一楼摔下来能弹回到二楼去,从十几级高的台阶上一气滚到水泥地面上秋毫无损。

李舵主门下主要三大业务:“碰瓷”、“仰面摔倒”和“擦汽车玻璃”。前一项是近两年来的创研成果,后两项是传统业务。博士听“碰瓷”的介绍时如坠五里迷雾,不断地提出一个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令李舵主急得脸红脖子粗无法应对,只好马上起身带博士去楼下停车场,准备上一辆改装成赛车模样的两厢“标致”牌旧车。

博士看到车后那个十分惹眼的大排量尾气管,前后左右上下打量这辆本来接近报废的旧车,对将其改装大马力发动机很纳闷,提出了更多的问题。李舵主只叫他上车并坐在副驾驶位置,自己坐后座,说一会就明白了。

“开好啦!”李舵主吩咐一声,穿一身李宁牌运动装的司机心领神会,一启动就将汽车弄得炸雷般啪啪啪山响,完全变成了一辆喷火的方程式赛车,在迷宫般的城堡里狂飙。左兜右绕了十几分钟后,汽车来到了内环路上,如蚁的车阵令人发憷。

更令博士发憷惊慌的是,伴随着发动机震耳欲聋的巨响,司机在车龙里如鱼得水般地左右穿梭,就像一群相安无事的小鱼中突然来了一只凶猛的金龙鱼,让周围汽车里的司机心惊肉跳地紧急刹车。

十分钟后司机不再穿梭,而是老老实实跟在一辆5系宝马后,那车挂外地牌,是一个眼镜佬在驾驶,看样子是位老板。眼看宝马好几次打右转向灯想变线,但就是变不过来。这时,博士他们的车瞅准一个机会,像千足虫一样直接抬头掉转方向,插入到右边的车道,惊得博士发出叫声,惹得后面的司机哧溜猛踩刹车并开窗破口大骂。

博士他们现在与宝马并排行驶,宝马还在做变线的努力,这时博士看到他们的司机全神贯注,故意放慢速度压住后面的车流,在前面留出一辆车的车距诱惑宝马变线。宝马好容易找到了机会,马上右转变线,在右轮胎刚压着线的时候,博士只听得一声惊雷,同时身体猛然向后一仰,司机狠劲一脚油门就冲向前去……

接着是人和刹车的尖叫声以及连续不断的喇叭声——博士他们的车、宝马车以及周围七八辆车同时停住……事故现场出现在眼前:宝马的右前保险杠撞瘪了标致车左后方的沙板,此时的宝马刚好斜搁在两条车道的分界线上,而博士他们的标致车稳当地待在自己的车道里。

眼镜老板急冲冲打开车门想发作,但看到李舵主他们凶神恶煞般立在面前怒目而向,愤怒收敛,变成了冷漠,抱怨道:“看你们怎么开的,我已经打半天转向灯了,怎么就不肯给我条出路!”司机回敬道:“少啰嗦!你自己看现场不就明白了?”

对方还想分辩,李舵主掏出电话要报交警,对方马上制止道:“别麻烦了,就算我倒霉。反正撞得也不厉害,我有急事,没时间跟你纠缠了,你说赔多少钱吧。”

司机要五千,对方只给一千,李舵主又要报警。对方一心急二怕麻烦,同时被周围尖叫的汽车喇叭声逼迫得快要崩溃,很快掏出三千元来再三央求李舵主他们给个方便。李舵主他们若无其事地收钱上车,一脚油门噼里啪啦就离开了。

李舵主在车上给撞得懵懵懂懂的博士讲解道:“这就是碰瓷。关键要选择好对象,找准时机,把握火候,一脚油门定乾坤……”博士这才明白刚才的事故完全是精心策划、熟练操作、完美实施的结果。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