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相信预言的原因(2)

 

缺乏批判思维

问题还没有回答完:为什么这些智商极高的男男女女,其中许多人还有博士学位,会这么迅速地接受这种荒谬的思想,并如此执著呢?只要具备一点常识和理性的人就会很快认识到末日宣言的虚假性,按理说,追随者应该不过是社会极端分子而已。然而我们看到的是,美国的主流社会竟然也不乏这种信徒。怎么会是这样呢?

我想,原因可能是这样的:很多人缺乏批判性思维,恰恰这对于分辨真假至关重要。我知道这听起来并不愉快,但事实是很多人,我想说是大多数人,喜欢主观地、直接地接受观点,而不经过理性思辨。所以,对于许多人来说,末日预言完全合理。这都是因为末日预言的追随者从没有用一种适当的、富有逻辑的方式思量过他们的信仰,又或者他们对过去那些准确的预测印象深刻。人类往往总是“感觉”某些事情是真实的。这种情况在政治舞台上更是屡屡发生,特别是在选举期间。这是一种感知,其影响力经常超过事实。当人们判断“好”或“坏”的依据不再是事实,而是言辞和夸张,势必会失去准确判断真相的能力。

此外,对于所听到的或真或假的说法,大多数人通常并不会去追根溯源,真正去了解相关神灵的情况。多数情况是,很多人都缺乏历史或科学知识,无法判断具体预测是否合理,也无从了解特定假说的有效性条件是否满足。例如,有多少人曾花时间研究过去那些失败了的预言,从而形成某种观点?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地球在存在期间被其他小行星杀手干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对于《圣经》里的末日预言,有多少基督信徒曾深入去研究过历史上神学家所持的不同理论,并比较每种理论的优点?最后,又有多少人仔细研究过古代历史,拥有良好的历史知识基础,从而得出结论——某个预言已经在过去的历史中发生过?只有这样才能看清那些谬论、凭空推测和历史错误,并底气十足地判断末日言论根本是胡说八道。然而不幸的是,大多数人没有时间也从不尝试去做这些工作。

很多人缺乏扎实的历史、科学或理性的基础,所以难以形成自身的观点,这使得他们容易听信别人的意见。而且,如果他们相信说话者是某领域的专家或权威,就更会言听计从了。因此,如果一个环保主义者声称,世界将在20年内耗尽能源或电视传道者热情洋溢地打着横幅说,耶稣随时可以复活,许多人就会确信无疑。虽然他们也往往没有证据来支持其说法,但最起码不会产生抵触情绪。实际上,我们往往乐于接受别人的言论和解释,并把它们当成事实。这实际上是很危险的事情。

难道我们不应该相信那些可能比我们知道得的更多的人吗?科学家警告我们,地球在以惊人的速度变暖,毫无疑问他比大街上的一般人懂得多,难道我们不应该认真听听他们的说法吗?花了一辈子时间研究古籍的神学家显然比门外汉能够更好地解释那些著作,难道我们应该忽视他们?

显然,我们需要多听听专业科学家的说法,也应该尊从《圣经》学者的教诲,这些都不会给常人带来任何问题。自学成才的专家喜欢引人注目的预测;务实的科学家和神学家过于谨慎,不敢设置日期或写明末日的细节;只有怪人、痴迷者、狂徒以及莽汉才会提出最大胆和最荒谬的主张。矛盾的是,有时这些毫无道理的说法乍听起来还挺吸引人的,这实在令人费解。

最后,当他们的预测情景或预测的事件都没有实现时,我们必须寻求解释。显然,马歇尔·艾普尔怀特的天堂之门邪教的追随者只需要反推几步,从科学或理性的角度分析一下这名男子的说法,很快就会发觉其言论的荒谬,然后他们便会开始质疑甚至离开那个小组(因为在集体大自杀前几年,有少数人已经自杀了)。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因为不管是从智力水平、社会地位还是教育水平,他们统统都选择了“臣服”的姿势,臣服于艾普尔怀特的权威,放弃了自身的信仰,这也使他们特别容易接受那最荒谬的言论。他们的世界只存在黑白色调,没有灰色。他们的崇拜坚定不移,不考虑理性、科学或后续事件。邪教利用这种心态说服其信徒集体自杀,或使得大量成员把幻想当成真理。证据在这里不是最重要的,信仰才是最重要的。信仰成为比真理更有价值的商品,十分契合该集团的精神并被奉为不断追求的美德。在这里,信仰战胜了知识。这一邪念导致许多真挚正直的人最终也接受了这无比荒谬的假设,并饱尝苦果。

可恨的是,有人就非常享受这种操纵别人的感觉。马歇尔·艾普尔怀特、吉姆·琼斯、大卫·考雷什、查尔斯·曼森,还有几十个和他们一样的人(如希特勒)很清楚如何利用人的本性来操纵他们去做原本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如果一种言论看起来真诚、聪明和教条,人们就愿意相信,不管该言论是否荒谬,这点深深地震撼了我。此外,许多人本身就喜欢幻想,有点神经质,很自然,即便在客观的旁观者眼里,他们的领导者多么不正常,他们也认识不到这一点。他们无从判断这是一种精神疾病。这点在马歇尔·艾普尔怀特案件和牧师琼斯案件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这种狂热的渴望和对信仰的需求,无疑是最致命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所有做出悲观预言的人都是邪恶的,或者他们都企图操纵别人。一些真正相信自己的说辞的人会碰巧具有吸引众人的领袖魅力。事实上,大多数自诩为先知的人都认为自己会为追随者带来光明。然而如果事实证明他们错了,他们也不会考虑其宣扬的主张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或他们的预警会让人们有了怎样的反应。不过,也不能完全归咎于这些人。有时如果整个组织、团体、宗教派系,甚至国家都在胡说,那就说明问题大了,因为它很可能来源于当地的古老知识或传承了数千年的神圣之作。反驳一个人的观点很容易,但是对于一个群体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主张,却少有人不相信,比如教义。一旦这些主张已经融合进入了整个群体时,就更是这样了。在一些信仰体系中,不相信其中的某一条就等同于全盘否定整个信仰体系,会被逐出教会和遭遇冷暴力,在某些极端情况下,还可能会被作为异端分子而处死。在没有任何惩戒和刺激的条件下,人很难抛弃一种信仰;而要以一个人的家庭、生活甚至是生命为代价来抵制一个信仰就更难了。而这往往是一个人整个一生都守着错误信仰的主要原因。

下面这一点怎么强调也不过分——来自同龄人的压力是相信世界末日的主要因素,在宗教领域尤其如此。例如,在哈尔·林赛、蒂姆·拉海伊、杰克·范·因母佩或数十个末日传道者的宣讲后,耶稣复临的神话就很流行,但是许多原教旨主义基督徒不会相信,他们通常认为这是异端邪说。一些“先知”隐晦地暗示一些基督徒有“落后”倾向,因为他们没有预测到耶稣复临。给这些基督徒的小“颜色”并非出于对基督的不敬,而是因为他们缺乏末日信仰。

人类的共同特点,是想变得比原先的自己更强大,所以我们经常会加入一些由志同道合的人们组成的团体,来满足这一愿望。这种心态使我们有安全感,让我们感到自己是社会的重要而宝贵的组成部分,这就是有些人常常乐于相信所谓先知的说教的原因,尽管这些说教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令人信服,甚至是荒谬的。此外,由于一些组织中常常包括自己亲密的朋友,有时甚至是家人,离开组织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根源和支持,因此必须抑制自己的批判性思维,以成为“集体”的一分子。顺从是这种信仰体系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特别是他们想寻求变化时,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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