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要走过去,抚摸他。他心头腾起了一团烈焰,一下子就忘乎所以了。他们相互凝视着,目光深处是深情的微笑。他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占有了她,流连于她的丰美。她为此欣喜若狂,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袒露了出来,同时也扑向他的秘密,她在恐惧中度过了又喜又恼的最后一刻。
管他们是谁,管他们互相了解不了解呢,这有什么关系?
这一时刻又过去了,他们的感受是各不相同的。对她来说是愤怒、痛苦和丧失,而对他来说则是把耶稣从十字架上搬下来那样艰苦的劳作,就像跟奴隶们一起艰难地推碾子拉磨一般。可这无所谓,他们享受了他们的那一刻韶光,还应重演,他们有所准备,准备在这场戏停止的地方来一次更新,在黑暗的边缘重演。女人的秘密是对男人的考验,是男人执著地猎取的东西,是男人的冒险乐园,而双方都会为这种冒险而献身。
她有了身孕,他们之间又产生了沉寂和距离。她不需要他,也不需要他的秘密和对他进行考验了;他被弃之不顾了,被她驱逐了。他怒不可遏,不理这矮小、丑嘴巴的女人了。有时他对她发火,她不哭泣,而是像一只母老虎那样看着他,于是非大吵一场不可。
他不得不学着控制自己,可他又不情愿,他恨她,因为她不是为他存在的,于是他干脆就走,去哪儿都行。
可是,他天生就懂得知恩报恩。一想到她会接受他回去并伺候他,他就不会走得太远了。他一直陪着小心,他知道她很可能忽视他,远离他,愈来愈远,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彻底离他而去。他以足够的理智预感到了这些,以便随机应变。但他归根结底是不愿意失去她的,不愿意她远离自己。
他怨她冷淡、自私,只顾她自己,是个本性极坏的外国人,什么都不关心,她内心深处既没有高尚的感情也没什么教养。他发怒,历数她的过失,讲得有理有据的。不过他还算讲点礼,没有走得太远。他气得浑身发抖:她竟是那么坏,令人憎恶。可他的心是宽厚的,善良的心告诉他,不管怎样他也不想失去她,他决不失去她。
所以他对她还算不错,还保持着关系。不过他出去的次数更多了一些,逃到红狮酒馆去散心。要知道,她不属于他,她那旁若无人、冷淡寡情的样子,跟她坐在一起就会让他发疯。他在家中待不下去了,所以他要去红狮酒店。有时他会喝醉,不过他会控制自己,因为他还没丧失柔情蜜意呢。
他眼里闪着痛苦的光芒,好像总有什么缠着他不放似的。他看东西的时候,目光是尖锐、迅速的。他实在不能干坐着无所事事,他要出去找个伴儿放荡一阵子。他没别的办法发泄了,他不能塌下心来忘我地工作,他从来不知道这样做。
她怀孕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让他孤独。她越来越忽视他,他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感到窝火,窝火透了,他真想发作,大闹一通。瞧她那副样子:宁静、彬彬有礼,似乎他是不存在的,那种态度是对待仆人的态度。
可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他就该忍着点。她坐在他对面做针线活儿,那张异国情调的脸儿显得处之泰然,真令人费解。他真想敲她的警钟,让她注意他,把他放在眼里,她对他置之不理,这真让人难以忍受,他气得真想揍她一顿,让她从此对自己尊敬起来,他生起气来时真想这么干一场。
可是他心中有某种更大的力量阻止了他。他没有动手,而是走出屋来透透气儿,或者从小姑娘那里取得同情和爱恋。他用了全部的力量来求得小安娜的同情和爱,很快,这父女俩竟像恋人那样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