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非自然的闪光,伴随着喀嚓一声。
被陌生的声响惊动的格桑向来声处扑去,瘦高男人和他的同伴拼尽全力才拉住了格桑。
到拉萨拍摄风土人情的摄影师尽管向后躲闪时脸已经吓得发白,但还是像在给自己打气一样高声地叫道:“天啊,这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头狮子嘛!”
当那个扎着马尾辫的男人走上前和瘦高男人交谈时,格桑感到自己的颈间突然间轻松了许多。离开牧场之后这铁链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丹增为了保险把铁链还在格桑的腰间缠了一道。在格桑一次次地冲撞车窗时,腰间的这道铁链已经松脱了,结果不过是格桑脖子上挂着的铁链又增长了一段而已。瘦高男人当然没有勇气给格桑重新在腰上缠一道铁链。
系在它脖子上的项圈居然断开了。本来就是一头死去牦牛的皮做成的项圈,格桑已经戴了一年,这几天被格桑又拉又拽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此时它的倔强系数终于达到了极限,连接着项圈最薄弱的纤维终于不堪重负,绷断了。
有人发出了惊呼声,这叫声惊醒了格桑。
即使是来自藏北草原深处的格桑,还是习惯在人的引领下生活。一头牧羊犬不需要想太多事,每天只要跟着主人看好羊群,在夜幕降临以后小心地守护着营地不让野兽偷袭畜群就行了。现在的一切却完全由它自己来作出决定,此时就需要它为自己作出一个如此重要的决定。
它谨慎地向前迈出了一步,什么也没有发生,链子留在原地,并没有跟着它一起移动,那种无处不在的哗哗声终于消失了。它又向前迈出了一步。一切正常,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没有人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样一种情况:如何处理一头失去了项圈和铁链束缚的獒犬。
格桑开始作出正确的判断,它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
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它不紧不慢地向门口跑去。那瘦高男人在它的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叫,但在格桑回头的一刹那立刻噤声不语。
所有的人和所有的藏獒就这样看着它大摇大摆地离开院子。
没有人敢阻止它,谁敢阻止它呢,一头来自藏北的獒犬。
格桑几乎未加思索,就踏上了归乡的路。
但这个地方正处在拉萨的闹市区里。本能促使格桑在跑出宽大的院落之后立刻穿越了几条错综复杂的巷子,它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那个门口竖着两根巨大木桩的大院了。
不过就在穿越阴暗狭窄小巷的过程里,当然也不时地响起一声声令格桑心惊肉跳的惊叫。
格桑来到一条行人密集的街上,一条卖风干肉和糌粑的小街。这里弥漫着一直伴随着格桑长大的气味,那是燃烧的糌粑特有的香味。格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向一个摆着整条风干羊的小摊上望去,但这个小小的停顿,立刻引来了一片惊奇的目光。在这些人的印象里应该从来没有这样体形的藏狗在街头出现。
这些人一时还没有搞清楚格桑的来历,只是好奇地对它指指点点。格桑又跑进了一条白石铺成的小巷子,这似乎是一条弯弯曲曲没有尽头的小巷,它一直向前跑。有人试探着从后面追过来。那人大概是认出了它的品种,一头藏獒,没有被主人牵着。尽管捉住它并将它据为己有的想法有点冒险,但面对一笔也许唾手可得的不小的财富,毕竟会有人试上一试。其他的狗几乎已经在拉萨失去了市场,这是藏獒的时代,人们知道这是一种敢于跟猛兽争斗而无所畏惧的猛犬,品种优良的藏獒价值千金。
在狭窄的小巷里被追赶,会令任何一只动物感到恐惧。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那来自后面的则是随时要被揪住尾巴的紧迫感。
格桑跑到小巷的尽头,慌不择路地闪进了一个虚掩着的小门――这似乎是为了摆脱身后追赶者的唯一选择。
追到门边的人停住了脚步,还没有等格桑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就已经悻悻地离开了。种种迹象让那个人相信藏獒是属于这个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