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你一向很少说错,”他话中没有嘲讽的语气,“你们刚刚说什么录像带 ”
她忘了,他没看过那卷录像带。“是玛蒂尔达留给她家人的遗言。”她说完,摇了摇头。“对了,你应该会喜欢这卷带子。”她皱起眉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她 ”
“那会造成你的困扰。”
“为什么 ”
“你有你的想法,”他说,“如果你老是在我耳边嘀咕你的看法,我根本不能作画。”他拉高了音调,装出女人的声音说:“可是,杰克,我喜欢她呀,她真的是好人,她根本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可恶,她心底其实是很善良的。”
“我才不会那样说话呢!”莎拉不以为然。
“你应该偶尔听听自己的声音。你害怕人性晦暗的一面,所以你闭上眼睛不去看它。”
“这有什么不对吗 ”
他耸耸肩,说:“如果你要活得毫无热情,倒没什么不对。”
她端详了他良久,说:“如果说,热情就是对立,是的,我宁可不要热情。还记得,我是怎么从父母的离异下熬过来的吗 我做了很大的努力,避免自己重蹈覆辙。”
他疲惫的脸上眼神一亮。“这么说,你是害怕自己晦暗的一面。你是在害怕自己失去控制吗 害怕一不小心,让自己苦心维护脆弱心灵的努力功亏一篑 小天使啊小天使,你最好祈祷,这辈子不要有大风大浪,要不然,你会发现自己原来活在这么愚蠢的天堂里。”
她没有答腔,房里也陷入沉寂。在场三人仿佛抽象得如墙边的画一般,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库珀心想,杰克?布莱尼真是个可怕的人。他对别人,也会像对待自己妻子般这么咄咄逼人吗 “害怕一不小心,让自己苦心维护脆弱心灵的努力功亏一篑。”为了自己的正直和责任,库珀也苦心维护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杰克?布莱尼不一样
他清了清喉咙。“先生,吉勒拜太太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她遗嘱的内容 ”
一直看着莎拉的杰克,把头转向库珀。“没说太多,她曾经问过我,如果把钱给我,我会怎么用。”
“你怎么说 ”
“我说我会花掉。”
“可是,你太太告诉我,你瞧不起拜金主义 ”
“一点没错,所以我要用钱来提升我的心灵。”
“怎么个用法 ”
“我要尽情享受毒品、酒精和性。”
“这听起来还是很物质化,和心灵提升似乎没什么关联。”
“这要看你怎么想。如果你和莎拉一样,是‘斯多葛学派’的信徒,你的心灵提升会来自工作和责任;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个‘伊必鸠鲁主义者’――可能老伊必鸠鲁还嫌我不够格当他的门生――那么,心灵的提升就要靠欲望的满足了。”他的眉毛扬起,“不幸的是,我们这些现代的伊必鸠鲁总是遭人唾弃,假如一个人只追求欢乐而拒绝担负责任,就成了人们眼中的卑劣之徒。”他盯着库珀,“这是因为这个社会是由一群容易受广告洗脑的绵羊所组成,这些人或许不认为女人的成就就是将家里刷洗得洁白干净,但他们绝对相信,女人必须有个一尘不染的厨房,必须有纯真无邪的笑容,必须把孩子调教得彬彬有礼,必须有个勤奋的老公,必须三从四德。对男人的要求则截然不同,人们总是告诉男人要有种,实际上却要男人穿着干净的针织外衣、把胡子刮干净、要交游广阔、要从不喝醉而且谈笑风生。”冷冷的脸庞露出微笑,“而我呢,我的毛病在于――我宁可和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处女消磨一整天,尤其是还可以同时慢慢替她脱掉紧身外衣。”
天啊,库珀心想。库珀感觉到杰克的眼光正对着他的头。难道这混蛋也会透视别人大脑在想什么 库珀假装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东西。“你有没有向吉勒拜太太解释这一切 或是你只管把她可能给你的钱花掉就算了 ”
杰克望了莎拉一眼,但她一直瞪着玛蒂尔达的画像,没有理会他。“以这种年纪,她的皮肤真的很好。我跟她说,我宁可和一个老婆婆消磨一整天。”
正直的库珀吃了一惊,抬头问:“她怎么说 ”
杰克倒是自得其乐。“她问我,愿不愿意替她画张裸体像。我说我愿意,她就自己把衣服脱光。如果你想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在我为她作画时,她身上只戴着毒舌钩。”他脸带微笑,眼光在这位警察脸上搜索。“怎么样,让你感到兴奋吗,警官 ”
“老实说,是的,”库珀平淡地说,“她当时是不是也在浴室里 ”
“不是,她活生生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他站起来,走到角落一个小矮柜边,“样子棒呆了。”他从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素描簿。“拿去,”他将簿子抛向对面,刚好翻开落在库珀脚边的地板上。“随便你看,里头都是玛蒂尔达,你很少见到这么棒的人。”
库珀捡起簿子,逐页翻阅。里头的确是全裸躺在床上的吉勒拜太太。不过,却是截然不同的吉勒拜太太,不同于浴缸里毫无气息的可怜老妇人,也不同于电视机里尖酸刻薄的样子。他将簿子放在身边的地板上。“布莱尼先生,你跟她上过床吗 ”
“没有,她从来没开口说要。”
“如果她要,你会答应吗 ”库珀还没想清楚,问题已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