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发现,打从他走进客厅到现在,自己的嘴巴从没合拢过。她刻意闭紧嘴巴,静静看着他将电视调整到录像机的频道。接着,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卷录像带放入录像机里,并退后让玛蒂尔达自己开口说话。当玛蒂尔达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时,现场静得可以听见针掉落地面的声音。连鲁思都坐得像座雕像,忘了手指间的香烟。
熟悉的声音,上流社会的腔调,扩音器里的声音自信满满。
“好了,孩子们,”玛蒂尔达轻蔑地拉下嘴唇,“我知道,你们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我坚持要你们都在场。不必说,乔安娜心里一定在诅咒我,鲁思满肚子怨言,而莎拉――我猜――正在后悔认识我。”老妇人干笑了几声。“现在……呃――乔安娜,你的诅咒再也不能把我激怒,就算人死后有知――我是不太相信这点――我也不会再受困扰;而鲁思,老实说,最近你的抱怨实在太令人厌烦,因此,也不会令我感到困扰。”她语气柔和了些。“至于莎拉,一定正为了我的片面决定,把她拖进我的家务事之中而感到不满,这点是我在意的,我只能告诉你,莎拉,认识你的这段时间里,我珍视我们的友谊,以及你坚强的个性。我想不出有任何人,能承受我即将加在你肩头上的压力。”对莎拉而言,老妇人的眼神显得异常残酷。在玛蒂尔达这张遭天下人唾弃的面孔前,莎拉过去对她的关爱倒显得过度天真。她心想:她的幽默感哪儿去了
“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们,乔安娜不是詹姆斯·吉勒拜的女儿,而是我伯父――吉洛德·卡芬迪的女儿。他是我父亲的大哥,而……”低头思索比较恰当的字眼,“在我母亲去世后,他邀请我们父女搬来这里和他同住。四年后,我们开始了不正常的关系,由于家父本身没什么钱,所有财产都留给了长子吉洛德;而我母亲的钱在她过世后,除了一部分以基金的形式留给我之外,其他都归还给我母亲娘家。如果没有吉洛德的邀请,我们父女俩将无家可归。对于这点,我非常感激他,但除此之外,我鄙视和诅咒这个男人。”她露出冷酷的微笑。“他强暴我的时候,我只有13岁。”
莎拉非常吃惊――不只是因为玛蒂尔达的话,更因为她说话的样子。那不是她所认识的玛蒂尔达。为什么她这么无情,这么冷静地算计一切
“他是个酒鬼,和我父亲一样,我恨他们。他们毁了我建立美好婚姻的机会。我不知道,如果当时父亲知道吉洛德对我所做的事,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我敢确定的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阻止,因为他怕吉洛德会把我们逐出这房子。家父是个懒散透顶的人,先是靠我母亲娘家,我母亲死后,则靠他大哥。我印象中他惟一的一次工作,就是后来竞选议员。他视此为飞黄腾达的快捷方式,所以当选后,他那卑劣的本性又原形毕露。”她再度停顿下来,陷入不愉快的记忆中。
“吉洛德对我的凌辱,前后持续了12年,最后我受不了,终于告诉了父亲。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拖了这么多年,只能说,我一直活在他们俩的阴影下。在财务上和生活上,我一直是个囚犯。打小大家就告诉我,这个家累世以来,男人天生就是一家之主。感谢老天,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我知道,只有能赢得尊敬的人,才有资格当一家之主,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她停顿了一会儿。“想也知道,当时家父一味责备我,说我是咎由自取,骂我是个下流胚子,无意采取任何行动,正如我所料,他要我忍气吞声,维持现状。可是,他有弱点――当时他已经是国会议员,我威胁他说要写信给保守党和报社,揭开卡芬迪家的真面目。结果,在我的威胁下,我们达成一项协议:我可以嫁给曾公开表示喜欢我的詹姆斯·吉勒拜,条件是不准对外透露半个字。就这样,我们准备让一切过去,重新开始,不过父亲担心我会反悔,坚持我必须立刻和詹姆斯结婚。他为詹姆斯在财政部找了份工作,把我们送到伦敦一所公寓里。”
她一边将笔记翻到另一页,一边调整眼镜,这次停顿的时间较久。“不幸的是,我当时已经怀孕。婚后不到五个月,乔安娜出世了,聪明的詹姆斯知道,孩子不可能是他的。从此,日子变得很不好过。他对我们母女心生怨恨――这是情有可原的,每次喝醉了,还会暴力相向。就这样纠缠了18个月,直到――天可怜见――詹姆斯说,他找到一份国外的工作,隔天就要出发,而且不带我们母女同行。我后来没有为他的离开而难过,也不在乎他的死活,他实在令人生厌。”老迈的双眼直视着镜头,充满傲气和不屑。但莎拉感觉到她有所保留。玛蒂尔达,她心想,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离开后那几个月的艰苦日子我不想赘述。简单一句话,就是没钱了。史蒂芬死后,乔安娜也面临同样的困境。差别是,我父亲拒绝帮我,他当时已经大权在握,不怕我的威胁;而乔安娜,我却帮助你,虽然你后来不曾为此感激我。最后,我们母女被屋主扫地出门,我只好写信给吉洛德,要他养他自己的女儿。我记得,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有乔安娜的存在。”她露出嘲讽的微笑。“我的信,让他想起自己干过的好事,后来服用大量巴比妥自杀了。他早就该死。”她不悦地说,“虽然死亡记录上写的死因是‘意外致死’,但我仍深信他的死和我这封信有关,因为在他写给律师的信里,把乔安娜列为财产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