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叶跟着彭飞走,离彭飞家越近,越紧张,到楼下,干脆站住。彭飞百般宽慰:“跟你交个底安叶,我妈那边你放心,我爸那人,怎么说呢?当领导惯了,发号施令惯了,可能说话会生硬一点,不那么好听。但不管他说什么,你尽可当耳旁风,为什么?因为我们家领导是我妈。……走!”安叶仍不动,彭飞拉她的手,那手冰凉,彭飞怜惜地:“真没事安叶,我妈好对付,你只要勤快点能吃苦——”
一个“勤快点能吃苦”提醒了安叶:她这次来相当于面试,公婆、尤其婆婆面试什么?肯不肯干,能不能吃苦,温不温柔,概括起来俩字,贤惠。有了努力方向就有了底,当下跟彭飞上楼。到家门口,把一直由彭飞提着的两个箱子提过去一只,彭飞立刻会意撒手,慌张中都未察觉安叶把重的那只箱子给提了过去,等想易手时已迟,门开,海云出现面前。
彭飞果断单手提箱,另一手空甩着大摇大摆先行进去,任安叶一手拎包、肩背双肩包、一手提箱子跟他后面。那箱子于安叶是过沉了,压得她身子偏向右侧——戏路子对,戏过了——海云看着,心里明镜似的,但没觉好笑,反油然生出怜爱:这俩孩子,为他们这份感情得到认可,煞费了苦心。
这天,吃罢晚饭,彭飞招呼爸妈到客厅看电视,让安叶收拾桌子洗碗,海云理解儿子,很配合,任安叶一人在厨房忙活。坐了一会儿坐不住,对彭飞:“飞飞,去帮帮她。”彭飞摆手摇头表示“甭管她”,海云责备:“她现在还是咱家的客人。”彭飞这才很不情愿似的,从沙发上起来去了厨房。
安叶正在刷锅,炒菜锅,生铁的,很沉,锅把手也不那么光溜,彭飞一进厨房马上接过去刷,安叶站旁边,伸手让他看自己的指头,才几天工夫,指尖磨起了毛刺儿。彭飞心疼责问:“怎么不戴手套?”安叶笑:“咱不是‘能吃苦’嘛!”
这几天彭飞妈妈有意无意跟她说的都是,做军人的妻子,首先得“能吃苦”,并以自己为例:从前与丈夫两地分居,随军后,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家里还是只有你。总之吧,家里的一切,都得靠你,别想指望丈夫。这几天在彭家对她来说,是面试也是见习,见习后心里更有底了,彭飞妈妈说的那些所谓的苦,不过如此,惟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她作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怎么能做到从三十多岁起就不工作待在家里?彭飞却听出了安叶这个问题后头的问题,温和道:“听我说安叶,我不是我爸,我保证不让你走我妈的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态度,生活态度决定生活道路。”安叶一下子搂住彭飞,脸贴那温暖的背上,眼睛湿了。她这次来,不仅是被面试,也是面试。他们挑她,她也挑他们,双向选择。现在她决定了,这辈子,就他了。
彭飞和安叶周三就要走了,周二晚上,湘江特地赶回来为他们送行。吃饭时丁洁呼安叶“速回电话”,安叶请示后,离开餐桌去客厅给丁洁电话,通过安叶这边的话语可断定,二人说的是关于某篇稿子,说了好久,久得彭飞如坐针毡。湘江终于开口:“安叶工作很忙啊?”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彭飞立刻给出父亲想要的终极答案:“我们会处理好的!”湘江眉毛一扬:“哦?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彭飞一时回答不出,湘江哼一声:“只有决心和愿望,没有计划没有方案,以为感情是万能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幼稚!彭飞啊,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婚姻不是儿戏,尤其对你来说!”
彭飞反感至极,反感他的话,更反感他的人:餐厅客厅连着,你说这些话不能小点声吗?就是想说给安叶听,是不是?为了讨你们欢心她这么努力你无动于衷,不惜直接对她开火给我来一个釜底抽薪,太恶毒了!低低地一字字地,他对父亲道:“爸爸,我的事情我做主,可以吗?”湘江头一点:“可以。如果将来出了问题——”彭飞接道:“与你无关!”湘江说:“希望你说到做到!”彭飞一笑:“到目前为止,我说到的,想做的,都做到了,不是吗?”其间的暗讽令湘江勃然大怒:“是!希望你以后也是!有了困难,不要找我们!”彭飞定定道:“放心。天塌下来,我们自己扛,绝对不会、尤其不会,麻烦你。”湘江还要说,海云一声低喝:“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