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成长(35)

理完发,队伍再次集合。果真无须镜子,只消看一眼他人便可知自己。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齐步走。走哪儿,干什么,不说。队伍回到宿舍楼前,徐东福下达命令:“现在去宿舍拿毛巾肥皂,三分钟后,听哨音集合!解散!”这一次,准军人们呼啦啦向宿舍跑,争先恐后,之前的散漫少了许多,一个早晨的经历似令他们有所明白。哨音再次响,再次集合,队伍到了澡堂门口,命令是:“洗澡!十五分钟后,听哨音集合!”洗完澡,集合,到宿舍门口,被命把毛巾肥皂放回去,三分钟后听哨音集合。彭飞把毛巾皂盒放进床下的脸盆向外走,李伟跟在他的身后:“你猜下一步会让我们干吗?”无从猜起。李伟发表意见:“你说他怎么就不能事先跟我们说一下?”彭飞想了想:“大概这会使人获得一种权力在握的快感?”李伟击节赞叹。

这次集合是领服装,不是军装,是老学员们出操时的行头,衬衫军裤解放鞋,领回来换上后再次集合。人还是那群人,一经统一了服装、发式,立刻不同。不仅外在,更有内心,置身在整齐划一的集体,束缚感紧张感会油然而生。徐东福在队前讲话,说了一系列的规定,规定里有一系列的“不许”,比如,不许不假外出,不许抽烟,不许谈恋爱,等等等等。最后宣布明天查体。

听说明天查体罗天阳大惊,他身高最终没够一米六五。招飞组放过了他,这里能不能放?知道入学后还要查体,但不知道刚来就查,本指望过一段时间身高会长上去。情急之下,解散后他拦住队长问为什么刚来就查体。队长回答简洁:规定。罗天阳追问:如果不合格呢?队长仍简洁:退回去。罗天阳再问:以前都合格就这一次不合格也得退回去?这次队长只点了下头。绝望中罗天阳与之讲理:那怎么能知道是以前查得准还是这次查得准?队长以最后的耐心回答:“在这方面,飞行学员的身体方面——我的理解啊——基本原则就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说完扭头走开,剩罗天阳站原处动弹不得。肩被人拍了一下,他茫然转头,仰脸,是康正直。这家伙比他高出去半头不止,脸儿却圆圆的像个孩子。那圆脸永远晴朗,无缘无故还会绽出更晴朗的笑。“喂,你身体有问题?”他问,声儿很大,他注意到了罗天阳和队长的对话。罗天阳吓一跳,向四周看看,气道:“你身体才有问题呢!”康正直笑了,眼和嘴同时弯起:“你看你这人,我是想帮你。”放低声音,“跟你说啊,我这个眼睛,”他指着左眼,“有点斜视,调那个数据和数线的时候,我看着是正的,实际已外斜两度了。第一次查体有了经验,第二次查,我就有意调偏一点,结果,就OK了!他们不相信,又让查,还是OK!再查,还OK!他们一点办法没有!你什么问题,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解决?”好心热心。可惜于罗天阳没意义。

次日查体教导员于建立带队,走前徐东福告诉他,二区队四班罗天阳,那个个子最矮的学员,身体可能有问题,请教导员到时记着跟医生特别交代一下。学员姓名,形象特点,哪区队哪班,徐东福说得清清楚楚。他记住的不仅罗天阳,全队102个学员的情况,在他脑子里全都清楚。

三天后,周末的傍晚。时近秋日,植物回光返照般茂盛,树冠墨绿欲滴,夕阳金赤如焰,操场边并排停着的三架歼五身披晚霞昂首向天,仿佛一声令下即可腾空而起。其实这是些退役战机,摆那儿供历届新学员畅想用的。这几天,这届新学员都轮流来参拜瞻仰过了,在机身上留下了无数汗渍手印唾沫星子,相约或对自己说,等发了军装就穿上来这儿照相,寄回家中。军装还没发,飞机已看过,这里暂无了新意,来的人越来越少,周末几乎没人。第一个周末,难得晚饭后到就寝前一点事没有,你可以任意在学院里逛逛看看,洗衣服写信到服务社买东西,都可以。还可以去校医院看异性。那里头的几个异性最年轻的也比他们年长许多,但到底是异性。三个月内,除了那几位,他们只能是同性相见了。康正直和他的吉他头次有机会一展风采,坐在花坛的台阶上,他半仰圆脸微合双眼弹唱崔健的《 一无所有 》,身边聚集的人有七八个之多。康正直唱:“我曾经问个不休——”众齐吼:“你何时跟我走!”康正直唱:“可你却总是笑我——”众吼:“一无所有!”……娴熟的吉他流行的曲调奔放的青春,引得不少教员、老学员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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