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成长(13)

直等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不见儿子踪影。海云给学校打电话,给知道的同学家打电话。学校按时放的学,他不在同学家。无数次到北窗口向儿子回来的方向张望,没有。越等越急,越急想像力越丰富。中学生骑车,尤其男孩子,绝对自我,有缝就钻有空就插滋溜溜像条鱼,汽车飞驰着他也敢从前头横穿过去,活得不耐烦了似的。一个个血淋淋的画面从海云脑子里滑过,细节都想到了:儿子身上有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别他那边出了事,家长学校都不知道!抓起电话打122,问有没有交通事故。有;没有伤人死人的。放下电话又拨110,仍无收获。那他到底去哪儿了?进入高考冲刺阶段他天天到点回家,吃了饭学习,从来没有这样过……咔嗒,钥匙捅门的声音,回来了!海云急急向外走,心里漾着失而复得般喜悦,当然,还生气,很生气,这么晚才回来,干吗去了!质问的话即冲口而出,方看到回来的不是儿子,是湘江。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从二团直接去演习集结地吗?回说是他们的演习推后了。海云从喜悦的高端跌入更深的恐慌。湘江不以为然,这么大的男孩子,不过晚点回家,就122、110的小题大做,太夸张了。但他没说,说了没用徒然矛盾,回一句“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就去卫生间洗手。海云登时火了——她当然感觉到了他的反感,她反感甚至是憎恶他的这种反感——她跟在他屁股后头追到了卫生间。

“怎么知道不会有事?夜里没睡好早晨没吃饭!跟你这么着说吧彭湘江,早晨打儿子走了后,我这心就一直提溜着没有放下!”

湘江的忍耐到了极限。不就一顿早饭没吃吗,多大点儿的事儿?是是是,昨晚她还打了他一巴掌,大概就为这,她一夜没睡,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腾,弄得他也没能睡好。他无所谓,一夜不睡没什么。她不行,她心脏不好。当然当然,为了儿子她愿意,但也不能这么没有原则不分是非不着边际。十九岁了,一米八的汉子了,看看部队的那些兵,十八九岁时要面对要承受要承担的是些什么!彭飞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个水果都要人洗了切了码在盘子里端过去就差嚼嚼喂了!过多的关注关心导致他眼里心中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这些想法也曾婉转跟海云交流过,她要么充耳不闻要么一笑置之,固执己见刚愎自用不可理喻越走越远,发展到现在,眼里头只剩下了她那个儿子,不仅没有她自己,连丈夫都没有。现成的例子:刚才,他告诉她演习推迟了,她也知道这是部队准备了很久的一次重要演习,却根本就想不到问问为什么推迟。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告诉她,他不愿她为他担心,但她连问都不问就不能不让他心寒。

今天二团进行的是八百米低空跳伞训练。空降兵是以伞降或机降方式投入地面作战的兵种,是一支具有空中快速机动和超越地理障碍能力的突击力量。实战要求低空跳伞,实战中空降兵伤亡最大的是在离机后的空中,这时他们没有任何防御能力。二次大战美军八十二空降师初战西西里岛,第一次登陆损失的上千人,基本是在空中遭到的攻击。因此尽量减低跳伞高度,缩短空中坠落时间,是空降作战的重要课题,一直以来的训练重点之一。低空跳伞的难度在于,伞兵在空中时间只有数秒,如果不能在数秒内、离地五十米前打开伞包,必伞毁人亡。一切得保证万无一失,因你没有时间处理特情。越难越得练,只有平时“死”练,战时才可能活,活着才能有战斗力。

下午,二团最后一个架次训练,因强气流影响,一个兵连人带伞被冲向左下方那个兵降落伞的排气孔上,两伞缠在一起,落地后两人一死一伤。死的那个,腿骨从腹腔一直插进胸腔;伤的那个被送进医院抢救到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鉴于一死一伤的重大事故,上级决定演习推迟,作为军事主官,湘江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把两件事拿出来,一边是没吃早饭,一边是两条生命和军事演习,比一比,让任何一个人说,轻重高低立见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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