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此身上看见孤独(3)

结婚那天,我和艾丽斯到火车站迎接岳母大人。回来后,我把默多克太太和她的女儿介绍给我母亲;她老人家面对这双母女,一时间竟踌躇起来,因为她搞不清楚我娶的到底是哪一个。我能理解她的困惑――毕竟,艾丽斯的母亲看起来确实比女儿年轻。为了化解这份尴尬,我就开了个玩笑(也许这样做很不明智)。这个笑话的效果如何,我没工夫查考,因为马上我们就得参加一场只有少数亲朋好友参加的派对。派对在我任教的学院会客室举行。学院管理员―― 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爷子事先告诉我,他可以从学院地窖拿出几瓶早已过期的香槟,让我招待参加婚礼的客人,而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酒窖清理一番。“老师,我坦白跟你讲,这些酒的品质并不十分可靠哦,但价钱非常便宜。”他老人家这么对我说。

品尝之后,我们发现每一瓶香槟都十分香醇可口,颜色金黄,宛如琥珀一般,打开时虽没喷出大量泡沫,却也为我们这个小型派对增添些许欢乐气氛。对新婚夫妇来说,这也算是一种鼓舞吧。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酒瓶上贴着的商标。这种香槟酒有个罗曼蒂克的法国名字:玛尔尼公爵。派对结束后,这位爵爷一路跟随我们,陪伴我们度过接下来的一连串煎熬――其中最严酷的一场考验,就是我们在一家名叫“顶尖钓客”的豪华旅馆遇到的一桩糗事。这家旅馆坐落在马罗镇,我们打算在那儿度过新婚之夜。旅馆名称听起来挺吉祥的。几天前,我们走进这家旅馆,预订房间。从窗口眺望,我们看见泰晤士河波涛汹涌,哗啦哗啦流淌过一座水坝。晚上这座水坝发出的声音,听在新婚夫妇耳中,肯定十分浪漫,宛如一首颂歌。

可是,当我们穿着婚礼服出现在旅馆大厅时,柜台的职员态度虽然十分和善,但却露出一脸迷惑的神情。这会儿,旅馆已经住满客人。我们有预订房间吗?有啊!一个星期前,我亲自前来预订房间。(那年头,至少在我看来,电话还不是一种十分可靠、足以用来预订旅馆房间的通讯工具,所以我才会亲自走一趟。)柜台的几位女职员匆匆交换眼色。“那时肯定是卡米拉值班。”一位小姐压低嗓门说。一听这句话,我立刻就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原来,粗心的卡米拉(她肯定已经被炒鱿鱼了)忘记把我预订的房间登录在本子上。那年头,时髦的乡下旅馆都喜欢招揽初次进入社交界的漂亮姑娘前来兼差,充当接待员,装点门面。卡米拉肯定长得很标致,但却一点都不可靠。柜台的职员一面向我们道歉,一面透过电话,帮我们向邻近的亨里镇一家旅馆订房间。这家坐落在镇中心广场旁、正派经营的老式旅馆,名字叫“凯瑟琳之轮”。

在婚礼上,我的母亲和艾丽斯的母亲初次见面就十分投缘,相处得很好。往后她们继续保持友好关系――原因是她们俩不常见面――但直到两人都老了,她们才成为真正要好的朋友。艾丽斯的母亲似乎已经看出来,我们不想要孩子。她自己当年虽然也不想要孩子,但在成长过程中,艾丽斯却给她带来了无比的骄傲和无穷的欢乐。身为局外人,她怎能断定我们不想要孩子呢?这点,我无法回答,但默多克太太显然一开始就认定,我们三人会组成一个和谐的、自给自足的“三角关系”,就像她跟丈夫和女儿之间的关系那样。她这样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尽管在这个“三角关系”中,我们很高兴她老人家能够扮演一个角色,但却很少注意到她的存在。我们结婚后,她依旧居住在伦敦,从不打扰我们。

虽然我母亲也很少过问儿子和媳妇之间的事情,但我知道她心里很想抱孙儿。她有三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儿子为我们家族生下子嗣。幸好,她老人家通情达理,并没把心中的这份愿望到处宣扬开来。度过了刚开始时的尴尬――婚礼举行前,她跟艾丽斯没见过几次面――我母亲对她这个在文坛上声誉鹊起的媳妇,愈来愈有好感,而这份好感一直维持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老人家不久前才逝世,享年将近90岁)。那时,艾丽斯的母亲也已经过世了。她生前罹患阿兹海默氏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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