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刚刚上完第一节课的南霁云忽然接到一封信。信上的地址是他依稀听说过,却从未曾去过的父亲老家,是一个遥远的小山村。他连忙打开,写信的人自称是父亲的堂兄弟,说在清理老宅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他父亲的物品,辗转打听到了他的地址,希望他能处理回去一下。
合上信,南霁云心头微跳,立刻跟老师请了几天假,匆匆地收拾几件衣服,给盛晚归留下一张便条,只说去外地写生。
买了火车票,奔波了一天后,来到一座小县城,之后又乘坐公共汽车,到达了这个小村。
北方的小山村,一到冬天就显得萧肃极了,天上的云压低很低,厚厚的灰白色的连成片,仿佛是炊烟没有消散,全部都堆到了天上一般,挺拔的大山消失在云层之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些小河,散落在村子旁边,弯弯曲曲,纵横交叉,就像是叶子上交错的纹理脉络,为村子提供着养分,此时河面被冻出厚厚的一层,隐隐还能听见冰面之下潺潺的流水之声。
虽然这里单调又枯燥,南霁云却饶有兴趣地从远到近仔细的看着,深深地呼吸着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这片土地,孕育了他的父亲,他仿佛能感觉到父亲的心跳声和他生活过的痕迹。
几个靠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乡发现了他,连忙围过来,打量了他半天,恍然大悟地问:“你是拴住的儿子吧?”
拴住?
人堆中一个四十来岁,相貌端正的男人说:“二大爷,你说拴住谁知道呀,人家大号叫南谨言。”
南霁云心头一动,南谨言正是他逝去父亲的名讳,忽然,他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忙说:“我是南谨言的儿子,您是?”
中年男子有些激动,一把抓住了南霁云的手,眼中泪光闪闪,语无伦次地说:“你……大侄子……你真的来了!我就是给你写信的二叔呀!你忘了?你爸爸的葬礼上我们见过一次,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
乡亲们立刻满脸笑容,把南霁云围成了一个圈,七嘴八舌,热情的嘘寒问暖着,南霁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话。
幸好二叔帮他解了围,一路上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将他拉回家中,叮嘱二婶做好吃的,然后带着他走进房间,坐好之后,又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眼睛里沁满了泪水,嘴里不住地说着:“像,真是太像了,可惜,我大哥没福气呀!”
一股悲意从心底涌出。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着对父亲的深深思念,表现出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样子,以前,是怕妈妈更加伤心,后来,在继父面前努力抹去父亲残存的影子,他不想让继父伤心,因为是他在母子两个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接纳他们的,对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的对待。这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现在,有了同样缅怀着父亲的人,那种悲伤的情感便如泄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大哥他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人,是我们全村人的骄傲,你不知道我作为他的堂弟,有多么的光荣,可惜,他却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二叔抹了一把眼泪说。
南霁云深吸一口气,将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二叔对父亲的这份真情流露令他很感动,不自觉地便对他亲近起来,反过来安慰着他:“您也不要太难过了。”
二叔拍拍他的手,止住泪,笑着说:“是,不难过,看到你,我就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