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的键盘真的弹得很棒,某种意义上,他不是用手在弹奏,而是用心在弹奏,我想,如果没有勺子,我永远也不能理解乐器和人,可以合二为一。
勺子是个很好的弟兄,倘若说他是阿森和小田的师傅,多半也不为过,他们俩差不多是半途出家的虫子。记得有一次阿森怎么都敲不对一段旋律,勺子就一直陪他练啊练,直到第二天,听到西操场的敲钟声时,本来还睡得死沉死沉的勺子,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直愣愣地说,第四声和第五声之间节奏过渡不对。当时把我们几个笑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想起勺子的那些趣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丁香一声不响地听着我的叙述,仿佛感染了我的欢乐,她的眼里也慢慢显出些许的光亮。
本来,一切都很好,很快乐,我们像夏天夜里无忧无虑的知了,开心地唱着,以为冬天永远不会来临。
想起那个夏天,我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
“三石,如果,如果你说出来真的会很难受,那就不要说了。”丁香有些害怕地看着我,我想那时,我的眼里一定已经开始充血。
“没事,你让我说吧,反正这个故事的真实版本,除了阿森和小田,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不由自主地,我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放在桌上白皙秀美的手,也许,我只是需要一种力量,一种鼓励我把心头所有的痛苦全都倾斜出来的力量。丁香有些迟疑,可她终究没有把手缩回去,恰恰相反,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那是去年二月份,我的母亲生了场重病,那时候,父亲单位的效益不是很好,妈妈的病虽然有医疗保险,可总不舍得买些将养身子的补品,当时我就想,如果我能想办法赚点钱,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再给家里寄点回去就好了。于是,我几乎天天都在报纸的招聘栏上寻找,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有个郊区的酒吧聘用吉他手,而且待遇很不错,如果天天都去做的话,一个月下来,也差不多有两千多块钱。只是这个酒吧的位置太偏僻了,而且工作的时间是晚上9点到凌晨2点,如果客人多的话,则要求加班到3、4点,大家都知道的,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晚上12点必须回宿舍,否则就会记录在档案,情节严重的要给予警告处分。当然规定虽然是这样明明白白地写着,可哪一个宿舍楼的楼长会勤快到每晚12点后从一楼爬到四楼,把每个宿舍的脑袋都清点一遍,所以,尽管每个晚上我都要冒着翻墙进来的危险,我还是决定接下这份活儿。勺子是宿舍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开始他很生气,问我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他商量一下,可当他知道我的苦衷之后,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兄弟你自己多注意身体,万一有啥需要帮忙的吭一声。”
我的手松开了,颓然无力地倒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一段血淋淋的故事几乎让我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我为什么真的“吭”了那声呢。
“一开始,我做得很好,可能是学生的缘故,老实听话而且勤奋肯干,就是老板偶尔多让我待一个钟点,我也很少有什么怨言,只求得他每个月平平安安地给钱,我心里就踏实了。可做了两个多月,乐队里的其他乐手受不了了,时不时地风言风语说我几句,我想我就是在这里打打工赚点钱的,别人不招惹我,我就忍着吧。
也许,我那时的软弱,就注定是个错误。
我看着丁香,她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那时我在酒吧呆的那个乐队里,一共有两个吉他手,一个是我,算是伴奏吉他,另一个是主吉他手,最先对我骂骂咧咧的就是这个主吉他手,因为他一向喜欢迟到早退,老板警告了他几次之后,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要么你在我这里好好干,要么你给我开路走人,反正我这里不缺吉他手。于是,当他失业的那天,他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我的头上,他从没想过,我们都只是在一个屋檐底下忍受剥削的打工者,在他的理论里,正是我的“过于勤奋”导致了他被解雇。在他走的那天,他几乎是用一种能杀人的眼光看着我说:“小子,等着,我早晚回来找你算账!”那一天,他足足喝了14瓶啤酒,我以为一个人醉成这样时,他的话多半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