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缓缓东下,流过汉州城北。天没黑,江边的五家湾酒吧街就亮了,老远就看见矗立在街口的那个巨大啤酒桶,霓虹灯闪烁。三四百米长的一条街酒吧比邻,灯火辉煌,乐曲荡漾,啤酒溢香。
谷晓楠套着件米色风衣,长发飘飘,袂裾飘飘地走进一家名叫“往日情怀”的酒吧。这是家装饰风格刻意粗犷的音乐吧,疤疤瘌瘌的实木地板、简易的矮背沙发、笨重的低柜方桌、有些剥落的浮雕墙饰……吧台上摆满了各式造型的酒瓶,就像几十张沙发里坐满了各种穿戴的男女一样。每张方桌中央都有一柱红烛在烛杯里摇曳,朦胧的烛光里,柔水般漫溢的是流行乐歌手翻唱的《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悠闲地呷着酒水窃窃私语的男男女女,都浸润在背景音乐里。
谷晓楠一进门,就看见匡林站在一个角落里朝她招手。
谷晓楠走过去,“匡林,我来晚了。”
已显富态的匡林饶舌,“女士晚到一步也是时尚。”
谷晓楠笑道:“挖苦我?”
匡林忽然正色,“我匡林第一不敢抢银行,第二不敢干的事儿就是挖苦你。请坐。”
谷晓楠说:“你可是比办公司以前更能贫了。”
匡林承认,“生意场上先练的就是嘴皮子。喝点什么?”
谷晓楠说:“来杯红茶就行了。”
匡林忙小声道:“这是酒吧啊,大小姐。”
谷晓楠歉意地一笑:“我不懂酒,你看着点吧。”
匡林说:“那就尝尝这儿的鸡尾酒。”他很派头地捻了个响指,一个身段窈窕的吧女几乎应声而至。
匡林吩咐:“一杯血玛丽,一听比美鲜,一份爆米花。”
吧女非常恭谦,“请稍等。”
谷晓楠看看玻璃门外不夜的街道,不禁感叹:“早听说临江的五家湾变成了酒吧一条街,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繁华。”
匡林吃惊,“第一次来?谷大小姐,你可真不像20世纪70年代生人,让我想起60年代的学毛著积极分子。你知道吗?这条街上光各种风格的酒吧就有七十多家,是当今中国最有名的酒吧街之一,号称‘北有三里屯,南有五家湾’,可以说外地人不到五家湾,等于没来汉州。”
谷晓楠一笑,“吹大发了吧?”
匡林这回还真没吹牛。五家湾原先是个位于汉州高新技术开发区和电子商业城之间的江边渔村,百十户人家。自打第一家针对开发区和电子城白领的酒吧开张,不到三年就形成如今的规模,成了汉州时尚、前卫、品位的代名词,标志着一种现代生活方式。从英国传统型桶装宝丁顿、比利时烈性黑啤督威、印度最著名的淡啤翠鸟,到国产的,甚至汉州地产的金琥珀,这里能喝到世界上任何品牌的啤酒;能品尝到法国首席调酒师大弟子调制的两百多种鸡尾酒,也能领略到最正宗的美国爵士乐。
吧女悄无声息地走来,将托盘里的酒水和爆米花放在地柜式茶几上,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谷晓楠轻声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更显得我落伍了。”
匡林摆摆手,“没这意思啊,我不过是劝世,希望你不要拒绝享受生活,况且酒吧主要是为你这样的单身贵族、高级白领设置的休闲场所。不信你留意一下咱们旁边这桌人说话。”
谷晓楠便侧耳凝听。
邻桌上一个瘦削白皙,戴着不锈钢框架眼镜的年轻人向他的女伴抱怨说:“我以FOHI为平台,提供技术支持,连做两个方案,可老板都瞧不上,全让他给删了。”
衣着新潮的女伴问:“那他什么动机?”
戴眼镜的年轻人摇摇头,“所以郁闷哪。”
女伴安慰说:“别急,杨子揽的宽带业务那一块儿还有一个空间可做,你要愿接,最好在明天第一时间赶到当面跟他谈。”
谷晓楠忍俊不禁,“满嘴都是新兴语汇。”
匡林说:“这里出没的既有IT新贵、数码精英,也有海归学子、外企首代。看到吧台旁边那个扎马尾辫,穿中式服的家伙吗?汉州影视圈里最火的制片人。”
谷晓楠尝了口“血玛丽”,惊讶,“味道很不错唉。哎呀,汉州有这么个去处真不错。”
匡林讨好说:“如果你喜欢这里的氛围,我随时乐意陪你来泡吧。”
谷晓楠连连摇头,“当老总、做经销的可以来这儿会会客户,谈谈业务,我要是把当事人带到这儿来谈案情,岂不是太杀风景。别瞎扯了,上正题吧,说说,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匡林喝了口啤酒,“晓楠,是这样,两年前我从空降兵转业到省广播电视厅,不愿坐办公室,就把我派到下属的一家文化策划公司当老总。不久公司按政策规定,与广电厅脱钩,自己揽业务做。有个战友提醒我,宁可没生意,不要惹官司。一旦惹上,水深火热,即便你有理,也会打得头晕眼花,拖得天荒地老。他要我务必聘个常年法律顾问,我当时就想到了你。”
谷晓楠好奇地问:“你那战友谁啊,还很有法律意识嘛?”
匡林说:“你不认识,他叫罗东雷。”
谷晓楠一听,“是虎师的那个副师长?”
匡林说:“对呀,你认识啊?”
谷晓楠摇摇头,“你们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