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打击》 第一章8

透过扬沙浮尘远远望去,刚冒出地平线的朝阳像一只漾动在浑汤里的蛋黄。四架中型军用运输机贴着扬尘飞行,被强烈的气流顶得忽忽悠悠。

此时,第一架次的前后机舱门都已经打开,风呼啸着灌满机舱。

前舱门口坐着王山虎。

王山虎个儿不算高,但宽肩阔背,敦实得像砣钢锭。他看看手表,知道快接近一号着陆场了,站起身来拉下钢盔上的风镜,双手抓牢机门,大叉着两腿探将出去,多半拉身子挂在舱门外,裤管被猛烈的长风扯成两片薄刃,左半边脸上的肉一下就被刮到右半边堆积着。

空降兵许多伞训长和伞训小教员都喜欢玩这一手,觉得很酷。

他透过风镜朝前下方?望,寻找投放点的地物地标。可是眼下黄尘翻滚,一片混沌。他侧转身来,抓住扣满拉绳挂钩的钢缆绳,扯着大嗓门喊道:“今儿赶上个沙尘天气,一号空降场地面风速每秒7、8米,能见度也不太好,不到20米。但没啥了不起,注意离机跟紧,间隔再小一些,着陆后……”

他话没说完,运输机像跌入波谷似的呼地一沉,双手抱着备份伞包坐在折叠凳上的那些兵们被颠得坐不住,一个个跟醉酒似的仰俯摇晃,两脚乱扑腾。

王山虎急忙喊道:“大家稳住,稳住,当心伞包给挂开了……那往凳子下出溜的是谁啊?都给我挺住喽。”

不知谁无意中朝机窗外瞅了一眼,惊乍乍地叫起来,“排长,坏事了,坏事了,第二架次已经开始投放了。”

王山虎骂道:“扯淡,咱们第一架次还没动,二排怎么倒先跳了?”

坐在机门口的一个班长看看腕上的表,说:“他们提前了一分半钟,不知道给扔哪个山旮旯里了。”

王山虎喊道:“都把耳朵戳起来听我说,弟兄们,二排错投,肯定指望不上了,咱们排一定得攥成拳头,千万别让沙尘暴给刮散了。今儿风大,离机不能像平时那样一秒钟出去一个,都给我跟紧点儿,半秒一个。天哪,飞机上说话比推碾子还费劲儿。听清了没有?”

兵们应道:“听清了!”

王山虎喊:“我说的啥?”

兵们起哄――

“叫我们把耳朵戳起来!”

“不对,排长说的是今儿风大。”

“说二排没指望了!”

“俺听见一个半秒啥的……”

王山虎瞪起眼珠子:“嗨,嗨,存心是吧?本排长可有话在先啊,你们这帮小子要是……”

正在这时,舱门上方的绿色信号灯急剧闪烁起来。

王山虎一摆手:“不说了,准备离机!”

兵们纷纷地站起来,丁零咣当地收起折叠凳,一路左转朝向前机门,一路右转朝向后机门,再按程序各自推下勒在大腿上的座带,检查前一名伞兵主伞包上的掖拉绳,然后两腿弯曲,上身前倾,双手抱紧备份伞准备离机。

气流中准备离机的那几十秒最难熬,飞机沉浮无定,下落时呼地心提到嗓子眼;升上来,脚下像有双巨手使劲往上顶你,两腿踉踉跄跄地走醉步。几个颠簸下来,你就想呕,想吐,想瘫。

信号灯终于停止闪烁,一舱的兵们迫不及待地成两路往前后机门走,想赶紧离开这折腾人的地方。放伞员大喊:“别急别急,保持间隔,一秒一个。跳――跳……”

一排的兵们不理他,一个紧挨着一个往外蹿。

十几秒钟之后,二十多具降落伞依次在浊色天空中打开,黄绿相间,如花绽放。

王山虎刚调整好腿裆间的降落伞坐带,就听见有个兵在离他四五十米的地方喊叫:“排长,我的伞衣被气流冲破了!”

王山虎大声应道:“我的也冲破了。别紧张,注意观察,随时准备打开备份伞。”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红绸手绢,捏住一角抖开,像在浑天浊地间点燃一蓬火焰。排里的兵们看见了,纷纷操纵降落伞向他围拢过来。当高原的塬峁沟壑从沙尘中闪现出来时,全排已成一个方阵,垂直穿越沙尘,准确降落在一号着陆场,只有一人屁股着陆,?伤尾骨。

事后,先遣伞降群的最高指挥官、一营李副营长骂骂咧咧地说:王山虎他娘的就是有狗屎运,他们排跳,风速不到8米;咱们三四架次也就晚跳一支烟的工夫,风速就到9米多了,四五十号人跟破棉絮似的,刮得哪儿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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