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愤青嘴里的“骨气”和“血性”(2)

历史上也有一些看起来没有骨气的人在被后人赞扬嘛。那个越王勾践被抓去给吴王做车夫,受尽侮辱,要是讲骨气和血性,就该一头撞死东墙,也就没有卧薪尝胆的故事了。那个韩信,要是讲骨气和血性,受不了胯下之辱,中国的历史说不定要改写呢。你说勾践和韩信的行为叫有骨气有血性呢,还是叫没骨气没血性?我真的说不好。如果把骨气血性简单地看成是不需过大脑的行为,我对此持保留意见,毕竟,人不光要补钙,还得补脑,不光只有情绪,也得有理性。

关于骨气和血性,我觉得有一个网友说得特别好。他说,骨气和血性绝不仅仅是喊在嘴边的口号,而是你血液里奔涌的那种精神,那种倔犟,并因之而产生的向上的动力,去学习,去奋斗,或传播文化,或投笔从戎,或在平凡岗位上努力工作,为国家的建设努力(最起码不要危害国家)。

说实话,我常常被愤青的骨气和血性所感动,一个国家要是没有一些有骨气和血性的人,将会变成一个“矮人国”。千百年来,中国人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应该一部分有赖于骨气和血性。看到愤青的热血行为,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不再年轻”?这种反省让我认识到,骨气和血性本质上并不是坏东西,但是,把这个东西理解错,就可能做错。

我认为愤青嘴里的“骨气”和“血性”经常偏离了对“骨气”和“血性”的正确理解。如果把谦虚谨慎视为没有骨气和血性,把客观冷静视为没有骨气和血性,那么,我们就是一颗炸弹,一点就爆炸,世界玩完。它只是一种破坏的力量,而不是一种建设的力量。

我这样说,并不是赞同奴颜婢膝、汉奸逻辑,我认为,我们这个重面子的文化从来就不缺少能挣来面子的骨气(缺不缺少血性还不好说,要说血性,中国人比不比得上日本人很值得商榷),但是却十分缺少工具理性和务实精神,喜欢飘在空洞的价值上说话,玩味几个高蹈的名词满足虚伪的民族自尊心,自我膨胀到一定程度,骨气变成了傲气,血性变成了毒性。这种民族确实会生产几个令人敬佩的有骨气的人,比如伯夷、叔齐、文天祥、方孝孺、朱自清等。倘若作为个人的修养而言,是值得称赞的,但要就一个民族而言,会因此而自以为是地故步自封,不能进步,不一定值得大加赞扬。

当年,慈禧太后的骨气比哪个都大,敢向西方国家宣战,结果她一个人的骨气连累了全中国人民。今天的中国,不是一个“穷人”,也不是要做一个莽夫,不是为了骨气而“嗜血”,而是大国风度。

因为日本侵华给中国带来深重的灾难,中国人仇恨日本人是情有可原的,有良知的日本人应该正视中国人的这种感情,但是那种为了显示“骨气”和“血性”,要“杀光日本人”、“血洗东京”就十分可怕。现在的日本不是军国主义时期的日本,现在的日本人不是侵华的日本人。杀日本人,血洗东京,死掉的将是大量无辜的日本平民,这将犯下反人类罪,而不是什么“骨气”和“血性”。

按照中国愤青的逻辑,“二战”时的日本被美国扔了两颗原子弹,“二战”后的日本又被美国军事占领,日本愤青应该对美国奋起直击才对,抵制一切美国货,包括美国的资金和技术援助——在中国愤青看来,有骨气的人应该“不食嗟来之食”,不应该“有奶便是娘”,日本人应该宁肯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可日本没有这样做,他们承认美国比自己强大,适当让步,虚心学习,为自己的生存发展赢得了空间,“二战”后迅速崛起成为世界第二的经济体。

不妨做一个假设,日本要是被一帮愤青绑架,为着所谓的骨气继续用血性跟美国抗争到底,那么,日本就不是现在的日本。日本用受的胯下之辱换来了国富民强,这种务实的精神应该值得中国愤青思考。何况,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奇耻大辱。

对美国,愤青也是同样的思维,认为有骨气和血性的中国人就应该跟美国人打一场核战争。仗着那股“骨气”和“血性”打一打不是不可以,可是打了之后怎么样呢?且不说目前中国的实力抵抗不了美国,就算实力相当,结果无非是中国和美国的城市和乡村被夷为平地。愤青自己以及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做了“骨气”与“血性”的祭品,而自己还觉得十分值当,这样的“骨气”与“血性”难道不比野兽更加的冷漠无情?如果说这就是骨气与血性,跟犯罪有何异?

不要再拿抗美援朝那点陈年旧事来撑腰了,在那场与联合国军进行的战争中,中国死了多少人?为此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对于这场灾难,除了纪念,我真的说不出什么与骨气与血性相关的自豪。现在,除了那些战争狂人,没有谁愿意看到中美来一场损人不利己的大决战。

爱与害只是一线之隔,没有理性色彩的骨气和血性都不值得称道。一个国家被一帮子打了鸡血的人玩儿,迟早会被玩完的。因为,这个国家讲“骨气”与“血性”,会惯于描绘宏伟蓝图,喜欢讲大目标,做远景规划,搞得人热血沸腾,跟着去做梦。大跃进那阵子,我们也是特别强调大目标的,在那个条件之下提超英赶美,目标比现在的愤青们不晓得高多少倍,然后大家都迷恋这个目标,骨气也特别的硬足,把树木砍光也要去实现,连家里炒菜的锅砸碎也要去实现,谎报亩产10万斤也要去实现,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一旦目标成为唯一的追求,所有的手段以及手段的合理性都不必考虑太多,包括“骨气”、“血性”这些为达成唯一追求的目标而使用的手段也变异起来。恰恰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无论多么宏伟的蓝图,也不能瞎忽悠别人用不正当的手段去实现,更不能用“骨气”、“血性”这些漂亮的东西来包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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