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窗看出去,城市的灯红酒绿纷纷向后倒退,那一些看起来像烟花般脆弱的灯火,这样肆无忌惮地照到心头。
司机说:“苏经理,刚刚我开车的时候,在车镜上看到黎夫人在外面站了很久。”
“是吗?”苏易仍看着窗外,直到司机将车开到公司楼下,她下了车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不想对司机讲故事,就像一直以来不想对任何人讲这个似乎是颇值得同情的故事,告诉他们在很多很多年前,曾经某一刻她也有爸爸妈妈,有很温馨的家。可是某一天她犯了错,全世界突然间站到同一战线顽固地对抗她。包括她那从小相依为命的妈妈。
她一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千夫所指的那一刻那个女人没有站到她身边告诉她不要怕。究竟是她犯的错误太过分太罪无可恕太不值得原谅,还是她太爱黎先生,亦或者太爱黎太太的殊荣。她不知道,到现在仍不清楚。她唯一确定的是从那时起,这个女人便成为“黎太太”而不是“妈妈”,然后时光苈荏,逐渐地,她十遍百遍千遍地说服自己,对这个女人已无爱恨。
就像时光总是要过去的,没有爱恨了断关系的两个人仍然是活着的。
二十二岁的那一年她大学毕业,她努力工作省吃简用。她比“东宇”的任何员工都勤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对着镜子练习口才,以最流利最完美的语言把业务介绍给客户。终于她的月薪和职位一样快速地向上发展,终于她的银行卡里有了一小片积蓄。然后,她把银行卡连同向于浚伟暂借的另一张卡寄给黎太太。
苏易告诉她,黎太太,这里面是我大学四年四万块的学费加四万块的生活费。2001年至今6年的时间,银行利率因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一调再调,我折中算了5分。6年共计24000。
她把本息共计的104000元人民币存在卡里寄给她,即使这样做太详细,详细得有点不尽人情。可是她告诉她:“黎太太,我是学经济的,做的都是和钱有关的工作,麻烦您原谅我的专业。”
她在银行卡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她甚至在外面的信封上写下自己的住址。她那时候24岁,以为有些事在这封有地址的信之后会有所不同。
可是没有。
她太天真了,到24岁还那么天真。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来敲苏易公寓的门告诉她:“苏小姐,黎太太想见你一面。”
没有。
那封信,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头,没有任何回音。
她沿着街道一直走,走了许久,突然间,就像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全部被抽离,颓然地坐到一旁的梧桐树下,把脸埋进膝间。
人来人往的街头,一切都是那么冷漠,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就像那个冬天一样瑟瑟发抖。
没有人过问,应该过问的人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了。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就算很久很久之后,耳边终于传来了声音:“喂,你在哭吗?”
可那把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稚气,即使再模糊也知道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一定,不是她要的。
,这是我的女朋友
第二天Vivian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苏易正窝在床上喝奶茶。
大半夜的失眠让她头痛欲裂,股市一片惨绿的疯狂下跌也让她懒得回公司面对天南地北的电话,干脆叫助理请假,然后窝在床上关上手机什么也不做。
Vivian在近中午的时候打她的座机:“怎么样,听说你昨天去了黎家?”
“你怎么知道?”苏易把茶杯搁到床头柜上,有点漫不经心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