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出波兰去(2)

电影系所有许多老师是“退役名家”,我们有时晃进系主任或所长的办公室,看到他们架上排得满满的十几座金像奖或艾美奖,免不了悚然一惊,心中暗暗怪叫一声:“想不到这老小子当年也有这等威风!”然后忽然就对人生的无常有了顿悟:“唉,得这么多奖,也就是昨日黄花了,老来还得跟我们这些不成材的小鬼纠缠,也真难为这些老人家了。”

老实说,《夜与日》这种又长又旧的东欧片,虽然三十年前得过大奖,但现在大概真的没几个人记得,也没多少人想看了。

可是放映这部电影,似乎为安寨垦教授注射了恢复青春的灵药,尤其是我们几个学生又对这部电影的拍摄,提了很多问题,应该是让他重温了被记者包围的重要感。

安寨垦教授高兴地钦点了几名学生,晚上到他家吃晚饭。

抵达安教授家时,我们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本来虽然没期望造访一栋豪宅,但也没料到他会住一户跟我们穷学生租的、差不多简陋的小公寓。

进了他家,他的夫人,安师母,开始忙东忙西,招呼我们吃喝。师母打扮得很简单,虽然五官秀丽,但也是位老妇了,为了招呼我们这么多人,忙得脸上泛油、头发凌乱,我们很过意不去。

像安寨垦这样的波兰人物,为什么宁愿在LA过这样的生活?答案渐渐浮现了――

安教授兴致高昂,酒越喝越多。他从拥挤的书架上搬下来好几册剪报,让我们看他当年得了奥斯卡以后,是多么风光地要从波兰进攻好莱坞。

简报大部分是波兰文,我们都看不懂。安寨垦又搬下来几册电影剧本。

“波兰!伟大的国家!痛苦的国家!世界上有哪个国家,像波兰被侵略得这么悲惨?!这些故事有人好好拍过吗?没有!

“这难道不可惜吗?太可惜了!

“谁,最适合拍出波兰的苦难?除了我,安寨垦,还有谁?!”

安教授有点醉了,拍着胸脯,舌头变大,但还是像活过来的贝多芬头像。

这时,贝尔同学翻到了一本很旧的德文电影特刊,贝尔略懂德文,他看着这本特刊的封面,轻轻碰碰我,指指封面上的女明星,说:“柏林影展的影后。”

我点点头,我们两人的动作却被安寨垦瞧见了,他激动地一把把那本特刊抢过去,秀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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