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出波兰去(1)

UCLA特别爱收大学时念各种科系、而且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研究生。这种收研究生的态度,也就造成了我们电影所卧虎藏龙的场面,听说每年申请要进这个研究所的学生人数约六千人,从六千人中录取三十名。

同学们彼此当然都摸不清底细,如果有机会看看这人来UCLA以前的作品,就可以掂一掂他的斤两。

机会来了,导演课的指导老师,安寨垦教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请带一样你们以前做出来的东西,拿到班上来给同学们,也给我看看。让我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的创作者。”

有的人带来一张他设计的名牌奶粉海报,有的人带来一副用拍立得照片做成的扑克牌,有的人交出一篇刊在有名杂志上的短篇小说。贾维苛同学来自名医家族,他带来的竟然是一截他在小时候当神童时期设计的人工关节。安寨垦教授把那截怪东西像拎猪蹄一样拎在手上,眉毛扭了两下。

我带到课堂上的,是我高中时自己好玩发明的“诗蜡烛”。我那时喜欢谁,想写首诗给对方,就会把这首诗刻在一根蜡烛身上,刻的时候,每行诗刻成绕着烛身转的一行字。这样,这根蜡烛点着以后,诗就一行一行地减少,诗的感情就一分一分地改变,有时蜡烛烧到只剩最后一句诗的时候,语气跟感情,都和刚开始诗还完整时大不相同,会创造出一种很微妙的气氛。

我随手找了蜡烛,复制了一根“诗蜡烛”来交差。安寨垦教授当然并不认得蜡烛上刻的中文意思。我把蜡烛诗燃烧后造成的效果跟他解说了一下,他“啊”了一声,点点头,说:“应该是谈恋爱时的好道具吧?”

他把我的诗蜡烛,放在贾维苛的人工猪蹄旁边。

我们这些惨绿时期的作品都展示过了以后,这时只见安寨垦教授缓缓站起,他把驼着的背略略挺直,说:“同学们,我们都已经欣赏过各位某个人生阶段的代表作了。现在,也容我把我的旧作放给大家看看,让大家也对我有点了解,请大家移动到大放映间去。”

进了大放映间,灯转暗,绒幕嘶嘶拉开,银幕浮现《夜与日》大大三个字的英文片名,接下来的画面,看得全班嘴张大大的。

安寨垦教授放给我们看的,是三十年前的波兰战争史诗大片《夜与日》,当年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得主。这部电影竟然是安寨垦教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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