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追凶(6)

出了监狱,孙铭堂向上面发出紧急电报,上面鉴于他潜伏时的出色表现,批准了他保释军统要犯侯入将协同破案的请示。孙铭堂还得到上级的审批,将军统人物侯入将出狱的事透露给了北京的媒体,当年绝密的“屠樱行动”也曝了光,他借着媒体,把继续寻找“屠樱英雄”的消息传开了。

侯入将被保释后,先去老家上了一回坟,随同孙铭堂、小胡乘着一辆警车向孽海花的老家而去。孙铭堂查阅了孽海花的黑档案,他是戏班子出身,后来戏班子的老板被鬼子杀了,他就投奔了同乡麻景贤,不久跟着麻景贤进了军统局,成了北平站行动组的成员。“孽海花”是个艺名,他的真名叫吴小虎,是个孤儿,老家有个奶奶和一个姐姐吴小兰。孙铭堂盯着孽海花黑档案上的黑白照片,沉吟良久,他实在想不出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会是个凶残暴戾的杀人凶手。

如果杀死张大发和王四川的不是孽海花,那么孽海花会不会也是杀手追杀的对象之一?他的失踪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是为着躲避日本杀手?如果是这样,他必须保护孽海花以及他的家人!

孽海花的老家位于王府井,在一间四合院中。吴家招了了女婿,吴奶奶正在门口的枣树下给孙儿把尿,见来了几个陌生人,冲里面叫道:“兰子,有人找!”

一个衣着干净的女人走了出来,他见了孙铭堂三个,疑惑道:“你们是……”

“大姐,我们是孽海花——不,吴小虎的朋友,有事找他。”小胡摸了摸那个小孩的头,将一包礼物送上去,“这是见面礼,大姐一定收下!”

吴小兰狐疑道:“哦?虎子半年前就失踪了!”她接下礼物,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我那弟弟他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孙铭堂冲里屋扫了一眼,莫名地问了一句:“听说吴小虎喜欢马?”

吴小兰正要应答,吴奶奶接口道:“马?虎子这孩子命苦,从小连马都没见过,怎么会喜欢马?这孩子喜欢戏剧是正经的,五六岁就入了戏班子做学徒!唉,我的虎子,他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人家我!”说着,老人落下几滴老泪。

孙铭堂注意到院子里空着一间房子,上面的锁都锈蚀了,想来应该是孽海花的住所,便道:“老人家,你看,我们千里迢迢地过来了,就想见一见吴小虎。实话告诉了你,我们也是唱戏的出身,本来想找吴小虎合伙在北京进点货,做点小本生意!外面的旅馆我们住不起也不敢住,如果老人家不介意,我们想在你这儿租间房先住几天。”

吴小兰面露难色,说道:“这事,等我当家的回来再说吧。”

吴奶奶却道:“你们是虎子的朋友,谈什么房租不房租的,都是一家人,你们要想住就住吧,那里有房空着呢。老人家只有一个心愿,你们能帮我找到虎子,让他无论如何回家来,看我这身体,也没多少日子了。”

孙铭堂三人连忙道谢。吴小兰将那间上锁的房间打开,又找来几团棉絮,铺在破败的木床上。墙壁上挂着孽海花的黑白镶框照,那是一张戏剧照,扮相是《三娘教子》中的王春娥,孽海花穿着窄腰青衣装,长袖拖到地面,翘着兰花指,一张上粉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凄凉,甚至有几份——鬼气。孙铭堂看着那张镶框照,莫名觉得,更像是一幅遗照!

等吴小兰离开,孙铭堂掩上门说道:“我们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晚上轮流守夜!”

小胡拿鸡毛掸子扫着蜘蛛网,问到:“副局长,你真有把握,那个杀手会找上门来?”

侯入将也小声道:“孽海花那厮狡猾得很,我们在院子外面停了警车,他怎么会送上门来?”

孙铭堂拿手指头敲了敲额头,压低声音道:“刚才我问那个老人家,孽海花是否喜欢马,老人家否定了。如此看来,在上海灭门张大全和王四川的绝不是孽海花!据我这么多年对日本特工的了解,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惜鱼死网破!那个宫野明美手段残忍至极,我的经验告诉我,她绝不会错过将我们两个一起杀死的机会!院子外的那辆警车会把她引过来!”他从门缝中看出去,吴小兰正小声跟吴奶奶说着什么,似乎对他们的身份很怀疑,“还有,我们要随时保护这家人的安全!”

小胡道:“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选择孽海花的家?”

孙铭堂道:“造成一个假象,孽海花也与我们聚在了一起!那么,宫野明美就是一石三鸟了!况且,如果我们呆在监狱或者别的地方,绝不会有这里让杀手觉得有把握,也难以勾起杀手的欲望!”

小胡和侯入将听了,都将信将疑。

傍晚,吴小兰带着她的丈夫,一个体态瘦长的汉子来见三人,那个汉子是个知识分子,戴着圆边眼镜,与孙铭堂聊了几句,心中的疑虑便打消了大半,提到院子外停着的警车,孙铭堂笑道:“这是一个警局的朋友借的,我们要在北京进货,怕给黑了,用警车壮壮胆。再说,有警车也好过关卡不是?”

三人在四合院里一住就是两个月,白日里开着警车闲逛,晚上便回来住宿。小胡和侯入将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孙铭堂也有些心焦,常常失眠,门外一阵风也会令他警觉许久。

这一天晚上,孙铭堂切了几斤猪头肉,请来吴家四口一起喝酒,到了晚上十一点才散去。小胡多喝了几杯,半夜被尿憋醒了,爬起来去厕所。

其时已是深秋时节,风声萧瑟,院子里的枣树叶落得精光,枝丫在风中叫得刺耳。小胡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门,去院子另一头的墙角。他刚刚拉下拉链准备小便,墙头那边忽而一个影子晃了一下,在寒夜里甚是诡异。

小胡神经质地把手指着墙头,下身失禁了,失声道:“青……衣……”

他的话音未落,风中“嗤”的一声,一颗子弹直射入他的眉心,跟着从后脑勺飞了出去,血光四溅。

当晚值夜的是孙铭堂,他正打着盹,听到小胡模糊的叫声和那声消音枪声,睡意顿消,从枕头下摸出手枪,从窗户跳了下去,沿着院墙小心翼翼地绕过去。他知道杀手就躲在黑暗中,自己稍一暴露就只有死路一条!

惨淡的星光下,一个苗条的黑影跃下墙头,鬼魅般向着北方飘去。那黑影穿着长袖衫,影影绰绰的,像是一个飘忽的白纸风筝。

孙铭堂大喝一声:“站住!我要开枪了!”

那个黑影忽然转过头来,他的半张脸映在星光下——那是半张上了戏妆的粉白脸!正是孽海花房里镜框中的黑白戏剧照上的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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