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到岁末年初了,外国的名画来了。还没开始展览老师就不停地说,一定要去看,好好看,不止一次地看。机会难得,现在不看,再看就要去欧洲了。虽然我们也非常想去观看那些从古到今让人顶礼膜拜的大师们的原作,但是,还是老师的这句话更让我们震撼。我们平日里描来摹去的都是画册,从来没想过能够见到原作,这样的机会可以视为上天的恩赐了。
展出时间有限,错过了就要到亚欧板块的另一边去看了,这让本次画展对于我们来说更加弥足珍贵。毕竟咱国家还没开放到出国旅行跟出门遛弯一样容易。
展览的第一天,我和邺琨、乔伊还有文斌刚到美术馆门口,就深深感受到中国艺术的未来将是多么美好灿烂啊!只从排队买票的人数就能看出来,热爱艺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几条队伍,个个几十米开外。好家伙,敢情不是来看画,是来抢画的。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哎!非常默契地同时叹了口气,两个男生很自觉地去排队买票,可等我们走进大门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
我们挤在人群里,看那些印象派和后印象派大师的手笔,即使是短暂的一瞥,也让我们感觉到,再严重的拥挤和再漫长的等待都是值得的。那些或沉稳或绚丽的色彩所呈现出的丰富而微妙的变化,是任何一本画册都不能表现的,这在我们心中掀起的巨浪绝对不亚于印度洋海啸。
我们的目光在那一幅幅画面上停留,无论是惊讶,赞叹,欣喜,还是折服,都不足以形容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当我们激动万分地把几间展厅看过,把每幅画都仔细欣赏分析了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无言和落寞。那样的神来之笔摆在面前,让我们受到了一种摧毁性的打击。先是想回家把画册全扔掉,然后今生今世再也不画画了。因为无论怎样努力,也不可能创作出那样的作品,更不要说超越了。我想,不仅我们,每一个行内的人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为了缓解这憋死人不偿命的气氛,我说,人太多空气不好,我们先去外面坐一会儿,透透气吧。乔伊和文斌马上响应。我知道,对比我和邺琨,这两位学造型的更觉得郁闷。在他们心中,创作出不朽的名作,成为万古流芳的大师就是他们毕生的志向,可是此情此景,除了让他们觉得前途渺茫还剩下什么呢?那就是绝望,彻彻底底的绝望。
来到外面,天上的太阳泛着淡泊而涣散的光芒,有种说不出来的苍茫感。这情景让我感觉到,普通人和大师之间隔着的距离,像尘世和太阳一样遥远,没有神力的相助不可能抵达那高不可攀的顶点。我正这样思考着,来到了甬路的另一边,一抬头,就看见大海和“皇太女”坐在椅子上浓情蜜意。呵呵,他们倒像没受到什么刺激,还腻在一起忘乎所以呢。
大海扭身时看到我们了,走过来叫我们过去坐。姐,你们也来看画展啊,里面人太多了。
“皇太女”微笑着说,我说不要今天来,你非不听我的。展出那么久,跟这些人挤什么劲儿啊。她一口高高在上的腔调。
是啊,是啊,以后都听你的。大海摸着“皇太女”的头发温顺地说。
哎呀,行了。你当我们都是空气啊,别缠绵了,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大家都渴了吧,走,跟我买水去。我拉起大海,假装不满地说。
好,我马上就回来呀。大海迈出两步,又回过头深情地看着“皇太女”。Oh,My God!就这么一会儿他还依依不舍的,全不见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看来热恋中的男人也是一样不能按常理去判断。
才走出几米,我就面部抽筋似的跟大海坏笑。嘿嘿,前两天还学孟姜女哭长城呢,怎么现在没事啦?大海有点不好意思了,憨憨地说,姐,让你见笑了。
可我听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怕大海受不了,没敢说是“未婚夫”。
是啊,我知道了。没关系的,我就是喜欢她,再说感情的事是跟着感觉走的。大海一副满自信的样子。
看着他那神色,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倒让我想到了吴皓。哎,这痴情男子怎么都齐聚我们画室了呢。
买了水回去,大家坐在那一顿神贫。其实“皇太女”也是一个挺好的女孩儿,跟着大海对我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很亲热。
我想她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只是无意而为,环境所致,也许她自己都没发觉吧。可我心里实在不知道,大海与她究竟能快活到哪一日。
歇够了,贫够了,我们又打算重整旗鼓去向大师学习了。
打击归打击,总是难得的机会,还是能学五分就不掉一分,毕竟我们最近的目标还是考央美,随时不忘提高自己才是正事。可是“皇太女”却说她要走了。
这么好的画展,机会难得,咋能说走就走呢?这下连文斌都不理解了。
嗨,什么难得啊,机会多着呢。北京这样的展览还不是一两年就办一场,这里的好几幅画我几年前就看过了,再说展那么多天呢,哪天有空我再来。一会儿我爸有个饭局,都是重要人物,可迟到不得啊!“皇太女”说得轻巧,好像这里挂的不是大师的名作而是学生作业似的,把我们噎得好不难受。
乔伊最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摆谱,一脸不服气地说:老师都说让多看几遍呢!
“皇太女”把头一扭,轻蔑地说,哟,老师?他们还不是让大家快点提高画技,今年多考上几个,明年多招些学生赚大钱,怎么能拿他们的话认真呢。
乔伊听了这话,把脸转向大海说,那你快去送她走吧,别误了什么国家大事咱们可担不起。
我一听,火药味都出来了,这可不太好呀,急忙对大海和“皇太女”说,那我们先进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哦。
我拉着乔伊和邺琨往回走了。哎,这北京人是不一样啊,古语说“天子脚下,民贵三品”,就是说这皇城根的百姓都贵为三品,一点儿不夸张啊,何况本来就不是平民的人了,整个一绝顶好词才能形容:“了得”。
乔伊还在一旁愤愤不平,可是不平也没用,事实如此,世道如此,我们只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画去。
进到展厅,我们立刻就迷醉在艺术的氛围中了,谁也不再谈论北京人如何的不一样了。在我们心里,只有这些大师才是真正不同的人,真正值得永远抬头仰视的人,其余的人都是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