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回家上楼时的心情是最好的。家就在眼前了,恨不得三步并成两步马上跑回去。今天我感觉自己怀里抱了一颗定时炸弹,每“噔”的上一个台阶,就像那炸弹的时钟“哒”地走了一下,让我心惊肉跳。
我知道邺琨为什么要我回家再说,因为这时是楼区里最热闹的时候。养狗的都出来遛狗。男男女女们散步,聊天,狗兄弟狗姐妹们也互相交流感情。北京人生活就是好,到底是天子脚下,像我家那个小城市人都快养不活了,哪来闲钱闲工夫养狗啊。不仅如此,还有好多人聚在一起下棋,观棋;在路灯下摆局,这也是兴头正起的时候。邺琨知道说起来免不了拌嘴,他不想让我们在街坊邻居面前难看,一步仨儿台阶地上楼了。邺琨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没底,也许想说服他本身就是个错误。进了门,这个炸弹终于引爆。邺琨大声嚷道,你有没有搞错!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文斌多么不公平!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只有乔伊是姐妹,文斌就不是哥儿们了?邺琨的斥责在意料之中,可是我也坚决不能退让。我说,乔伊只是暂时分了一下心,她不会和文斌分手,我只是希望把伤害降到最低!我试图为自己的做法找到些可以站住脚的借口,提高了的声音却异常空洞,明显底气不足。
我看你是把伤害扩到最大。瞒得过去就算了,若瞒不过去呢?文斌若知道了他会怎么样,我们这帮朋友联合起来耍他啊,帮着乔伊往他头上扣绿帽子啊。我们不说别人就都闭嘴了吗?整个画室就咱们五个人啊?好事儿的多嘴多舌的人多了去了。与其有一天文斌自己知道,还不如我们告诉他。
邺琨很生气。听他这么说我立刻慌了,不自觉的大喊,不行,那样乔伊就完了。
那是她自作自受。谁让他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邺琨一脸愤恨的表情,他对背叛的痛恨已深入骨髓,乔伊也不能是他眼中的例外。真不知道有一天我要是背叛了他,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不吭声了,他也闭紧了双唇。我们沉默了很久,家里安静得让人窒息。突然,我冒出一句话,你如果把这事儿告诉文斌,我们……就分手!我用出女人的撒手锏——不讲理!事情已经吵到这个地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达成目的。
邺琨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我不做声,把脸扭向一边。但我知道他听见了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邺琨有些恼怒,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们的事干嘛扯到我们身上!
不过他体会到了这件事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不是个没事把“分手”挂在嘴边的女孩子,这是我第一次拿这个来压他。
邺琨的语气有点缓和,尽量平静地说,你这样毫无理智,毫无原则地护着她,不是帮她是害她,感情是有报应的。你亏欠了一个人,日后定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今日你纵容了她,日后如果报应来了,你能帮她挡吗?就算你帮她挡,能挡的挡,若是不能挡的报应,还不是要她自己扛着。我们大家这样苦拼、苦撑,都是为了考上中央美院,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感情的事遭遇到麻烦,引起毫无意义的争端。斩不断,理不清,必将后患无穷。如果因为这件事耽误了文斌的前途,让他与成为艺术家的机会失之交臂,我实在于心不忍。
邺琨的话像一声闷雷,击在我心上最软弱的地方,我的眼泪呼的就流下来,是啊,是啊,感情是有报应的,日后疼起来胜过今日的千倍万倍,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啊。邺琨过来抱着我,我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边哭边说,我的确是没有远见,是妇人之仁,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你是知道的,我何止是拿乔伊当亲妹妹,都恨不得拿她当女儿疼。我怎么见得她难过,她痛苦呢。眼下我只能有什么能做的就做什么,顾不了日后那么多了……我哭得说不出话来。
哎,邺琨叹了口气,我不说就是了,你别哭了。我不心疼别人也得心疼你啊!你哭得我心都裂了!他边说边拢了拢我额前的头发,宠溺地笑笑说,再哭眼睛都肿了,看你明天怎么见人。别哭了,哭得头痛,今天晚上又什么也学不了,考试越来越近,尽量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我一把抱住邺琨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那好闻的淡淡的烟草味,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把他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他说,行了,行了,你看看,鼻涕眼泪都蹭在我身上了,我昨天才刚换的衣服。我依旧不抬头,任性的呜噜,不要,反正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邺琨见我破涕为笑,就说,今天晚上我们不画画了,看《国际广告》赠送的国际广告大赛获奖作品。我说,好。邺琨听我这么说,就去放DV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