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湿了的是心房(1)

春雨似相思,秋雨如泣泪。

雨这东西,总会引起人莫名的伤怀,鲜有人像好莱坞电影《雨中曲》里的吉恩·凯利,一个人在雨中边舞边唱,浪漫而温馨,潇洒且有趣。古代大多有关雨的词曲,都略带悲情,非要惹人如同老天一般伤心垂泪才善罢甘休。《诗经·郑风·风雨》,是最早把风雨幻化为情感寄物的诗,给了后人责怪风雨恼人的先例和托词。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吹雨打,处处凄凉,雄鸡叫个不停,但只要见到了意中人,心中就能平静。《风雨》一诗中的女孩没有因为天气不佳而伤心流泪,因为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试想假如她久久未能见到意中人,恐怕见到风雨之后也会哭成泪人。人的情感就是这样难以琢磨,风雨既能左右,又不能完全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雨最容易惹人相思,既有对爱人的想念,也有对亲人的想念。

窗外雨声声不住,枕边泪点点长吁,雨声泪点急相逐。雨声儿添凄惨,泪点儿助长吁,枕边泪倒多如窗外雨。

无名氏《红绣鞋》

此曲《红绣鞋》出于无名人士的笔下,该作者的语言并不华丽,有时却比知名人士写得更朴实真切。他可能不会用太凄美的词来形容自己的伤心,没有落花无情,没有江水东逝,没有山居秋暝,但处处是悲:窗外、枕边、瓦砾中、败叶上,湿了一地,湿了一枕,湿了的是心房。

李清照在她的词中就写过:"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听起来。"身为北方人的她在南方的霪雨中,忆起伤心往事,催泪枕湿。无名氏的这段曲子与李清照的"泪沾巾"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无名氏为什么而哭,曲中并没有写出来,读者亦不必去深究,无非就是为爱情伤怀,要么为身世悲伤,逃脱不了这两样。

雨虽然是催逼人心苦痛的罪魁祸首。不过也成了诗人、词人们最喜欢用的意象,例如曲人张鸣善,便极善用"雨"做文章,来打动人心。

身处元末动乱之际的张鸣善,对现实的污浊厌恶至极。前文曾提到他讥讽官场里的人"铺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万钟,胡言乱语成时用",骂官场中大部分人谄媚逢迎、颐指气使、胡说八道,有失斯文。

早先在仁宗延祐年间,元朝恢复了科举制度,许多文人以为可以重拾生活乐趣,但元仁宗曾直言不讳地表示,儒家的文学有助于他的统治,至少"三纲五常"能令民众对皇帝尊崇有加。于是,朱熹规范的《四书》成了考试的重心,宋代一度提倡的素质教育沦为笑柄。张鸣善对此迂腐的做法非常不满,笑骂社会上古怪的学风:"先生道'学生琢磨',学生道'先生絮聒',馆东道'不识字由他'。"这段话的意思是:老师不正经教学,学生不正经学习,办私塾的无非是挣钱,所谓的"文人"进了官场,就成了那些挤眉弄眼、阿谀奉承的官场小人。不仅如此,无论是仕宦还是流寇,在张鸣善看来都是祸害百姓的。

充满了战斗心的张鸣善,因为语锋太利得罪了很多人,当然也获得了一些人的赏识,但看重他的肯定不是统治者。然而作为一个小知识分子在当时无非是想一展长才,他的内心充满了生不逢时的郁闷,只有依靠讽刺来排遣抑郁。在他众多小令、散曲、套曲中,极难见到悲怆的语句。然而,如此坚强的男儿也会有软弱的一天,最后,在面对绵绵细雨随风起的时候,他也不得不举手投降,心痛难当,如同食了断肠草。

雨儿飘,风儿扬。风吹回好梦,雨滴损柔肠。风萧萧梧叶中,雨点点芭蕉上。

风雨相留添悲怆,雨和风卷起凄凉。风雨儿怎当,雨风儿定当。风雨儿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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