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小学上三年级时,四姐读五年级,六年级有个姓钱的女生,因成绩好,举行毕业典礼时代表毕业生致辞。文洁若和姐姐也年年获得优等生奖状。当时,全校有二百多名日本孩子,只有她们这三个中国学生,却个个读书出色,很是扬眉吐气。当时,圣心会作为天主教女修会,遍布世界各国,所办圣心学校,在中国也有。1941年3月文洁若小学毕业后,便进入东单三条的圣心学校,攻读英文和法文。她当时年龄尚幼,但已是非常老成,所以格外用功。她每天发愤读书,成绩扶摇直上,并一直处于领先地位。文洁若在圣心念了将近两年书,每月评奖,上台领奖的总是她这个黄皮肤、黑眼睛、两条辫子粗又长的中国姑娘。
1942年1月,家中忽然告急,经济拮据,捉襟见肘,吃饭都成了问题,又哪里还有余力供孩子读书?于是文洁若就只好辍学在家。恰巧那时三姐刚伤了脚,她就在家一边侍候姐姐,想象自己发现种种治疗方法,一边自行定下读书计划。她朝着预定的目标挺进,没日没夜地读了《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并背会了《长恨歌》、《琵琶行》等长诗。1942年9月,她到辅仁大学附属中学女校初三做旁听生,以一种智慧的顽强努力学习,翌年考入高中。高三毕业那一年,清华、北大、南开联合招生,全班同学都报考了,最后却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同学考取了。那个同学读工科,她则读了清华外国语言文学系。听说那年是三万多个考生中才取一千名。当她在大红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时,她跳过了有关勤勉苦读的长长的一段记忆,而只将自己沉入一片意外的狂喜与欢欣之中。
和萧乾比起来,文洁若喜静,萧乾爱动;文洁若内向,萧乾外向;文洁若不善言辞,萧乾颇善交际;文洁若勤奋刻苦,萧乾倚傍性灵,疏于坐冷板凳;文洁若对创作心向往之,却是一直还在译坛耕耘,萧乾对译事往往敬而远之,而就仅在文学园地里流连徜徉;文洁若在翻译战线上很坚决地打着阵地战、持久战,萧乾则无心恋战,就只打打游击,甘于当一个“游击战士”……尽管在性格上、在年龄和阅历上,文洁若和萧乾都差了一大截,可他们共同点远远要多于他们之间的差异。
他们都深受外国文化和文学的浸染与熏陶,又都是研究外国文学的,他们都喜欢狄更斯、罗曼·罗兰、马克·吐温、凯萨琳·曼斯菲尔德。共同的文化背景、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对精神的信念,将他们的婚姻的纽带系结到了一起。
文家姊妹五人都曾在圣心学校受过西洋教育,所以自幼家里就弥漫着宗教气氛。这使那年娶了文洁若,也就同时“嫁”到了文家的萧乾,感到亲切,同时也使他和文洁若有了最大的共同共通的爱好与话题。
文洁若在和萧乾结婚之前,是个宗教皈依者,有着浓厚的宗教情怀。认识萧乾的时候,宗教在她已是一种精神生活的需要,一种生命寄托的内在形式。
萧乾自小上的是教会学校,宗教最初对萧乾在心灵上更多地产生一种比较反感的心理感受,待进了与教会渊源颇深的燕京大学之后,由历史、艺术的接触与音乐、绘画、雕刻等的领受中,他慢慢地更为清晰分明地看到了宗教世界的另一面。他开始感到海顿、古诺、莫扎特等人的古典音乐,尤其是他们的宗教音乐作品,很美,也很好听。他从在燕京学的文化史、艺术史中开始懂得,整个欧洲文化浸透了宗教,接触欧洲文化和艺术,要排斥宗教是不可能的。从文学史、艺术史上看,基督教是从西亚到欧洲这一带人民很重要的文化遗产,《圣经》是希伯来民族若干世纪积累下来的一部诗歌散文宝库。基督的事迹是从但丁、达·芬奇到当代几百年来欧洲诗歌、绘画、音乐、雕塑大师们的重要题材。至于1517年马丁·路德掀起的宗教改革运动,则无疑引发了欧洲的文艺复兴,结束了中古的黑暗时代,并最终导致了人类真正的思想解放。
1935年萧乾到天津《大公报》工作,报馆的旁边就是一座哥特式天主教堂。这座有着两个高耸的尖楼的教堂,在萧乾的心目中简直就是巴黎圣母院,而其带有浓郁宗教色彩的建筑艺术,更让他心醉神迷。后来到欧洲,他涉猎更广,不仅徜徉于富于宗教色彩的建筑、雕刻、音乐之间,甚至精心收藏宗教题材的香烟画,以其作为自己永久性的观赏。1942年夏天,萧乾辞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的教职,成为剑桥大学英文系的研究生。剑桥大学的底子是中古僧院。早在12世纪,一批圣方济会的修道士就开始把剑桥发展成为英国的一个学术中心。萧乾当时在那里读书时,剑桥还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整整两年,萧乾几乎朝夕都与王家学院的教堂相厮守,沉浸在那用深沉悠扬的风琴演奏的文艺复兴以来的宗教名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