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7)

陈母说:“现在什么东西都贵,就这么一把小菜也要五毛钱,再这样下去,我看只有什么都不吃了。”

陈父瞪她一眼,不满地说:“别危言耸听,我刚看报纸,政府已经组织了车队,准备从成都调运大批粮食和蔬菜过来。只要鬼子打不过来,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过的。报纸上也说了,鬼子的进攻又受挫了。十万大山,两百万正规军,鬼子要想打过来,我看难!”

陈母却有些担忧,摇着头说:“那飞机不是说过来就过来了,你没有去外面看,炸得到处都是焦土、烂房子。”

陈父突然生气地扔下手中的报纸,“那都是暂时的!”

这时惠子已泡了两杯茶从厨房里端出来,看见老两口在打嘴仗,连忙拦在中间,请二老喝茶。陈母提起菜篮子往厨房走,“惠子,我不是你爸,天塌下来都有福享,我哪有时间喝茶哦。”惠子赶忙上去夺过菜篮子,“妈,您先休息吧,等我把菜洗好了,您再来烧,好吗?”惠子将陈母按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拎着菜篮子去了厨房。

陈母看惠子走进厨房,笑眯眯地对老伴说:“说实话,惠子这孩子真是不错的,我们家鹄啊,没有看错人。”

陈父得意地笑道:“我们家鹄什么时候看错过人?他满脑子都是算盘,只有人看错他的,他哪会看错人。”但想了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家鹄这孩子就是心气太高,凡事总想着自己,有时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以后说不定会吃大亏的。”

“可惜她不是个中国人啊。”

“谁说的?她做了我陈家的媳妇就是中国人。”

“唉,那是你说的,虽然看是看不出来,可一张嘴说话还不照样 ”

都是木楼板、木板壁,隔音效果很差,父母亲的话,在楼上的家鸿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他甚至听到父亲叹气的声音,然后说道:“而且我看家鸿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刚才一听你们回来像见了鬼似的,溜了。”

“他去哪里了?”

“在楼上。”

家鸿的想法是,他真想溜了,离开这个家,远走高飞。可去哪里呢?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江对岸那些土墙草屋,那些人家,那些袅袅炊烟,那些叫人昏沉沉的黄光白芒,那些倒映的青山,那些肮脏的水洼子,那些与世隔绝的宁静。他突然厌倦起自己和这个家,包括父母亲:他们谈论惠子的那种话,那种既欣赏又担忧的情绪,都让他心生厌恶,烦!

陈家鹄的烦恼也是说来就来,下午他上课回来,惊愕地发现门缝里塞了一只信封。他以为一定是林容容搞的鬼名堂,可打开信一看,不是的,写信人没有留下名字,甚至试图连笔迹都想抹杀,字体歪歪扭扭,好像是三岁小孩写的。这里面没有小孩,可以想见主人是用左手写的。为什么要这样?看内容知道了。

你有志报国令人起敬,但你进错门了,你应该去延安,而不是在重庆。这里混迹着一群官僚、政客、奸商,以抗日救国为名,中饱私囊为实。延安欢迎你!

是谁?

陈家鹄心中不觉一阵恍惚,忍不住想起在武汉客栈的奇遇来,想起那个长得很粗犷的叫老钱的人,那个为他牺牲的年轻小伙子(小狄),那个劝他上山的“首长” 他们希望我去延安。可在这儿,这铁板一块的地方,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纸条?这儿也有延安的人?他是谁?难道真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延安的人无处不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陈家鹄一边想着,一边掏出笔来,把纸条涂得一抹黑,之后又用指甲把它切成碎片,揉成一个个的小纸团,在桌上滚来滚去地玩着。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神秘感,也没有什么鬼祟感,更没有恐惧感,就像一个上课不太专心的小学生,在下面搞着玩铅笔、橡皮擦之类的小动作。

后来,陈家鹄又想,这人的胆子也够大的,难道就不怕我交上去?他想,只要我把它交上去,上面一定会追查,山上就这么十几二十来人,追查起来不会太难的。

他越想越觉得对方胆子真大,大得有点鲁莽。

不知怎么的,他首先怀疑到赵子刚。赵子刚就住他隔壁,他决定去看看,试探一下。过去看,赵子刚宿舍门敞开,屋里空的。再往外面看,发现赵子刚拎着水桶,正往水井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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