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9)

假如敌人截获了此份密电,但对首座的身份、职务、姓名等情况一无所知,那么要破译这份密电的难度显然加大了。反之,如果敌人对首座之情况很了解,身份、职务、名字都了如指掌,那么破译这份密电相对就易,因为在这份密电里极可能出现杜先生之名字、职务等相关文字。这等于有了突破口。破译密码,难就难在找不到突破口。有了突破口,你们之专业才华才有了用力的支点,进而才可能撬动整栋密码大厦。”

王教员讲得头头是道,下面人听得专心致志。只有坐在后排的陈家鹄,精力不太集中,目光几度从教员脸上游离开去,跑出了教室,散落在窗外。他的注意力可能还在蒙面人身上,他在想黑布之下的那张面孔究竟有多么丑陋、恐怖。当然还有种可能,是在想惠子 胡思乱想间,教员早已改弦更张,从空洞的理论转到两军对垒的作战地图上。王教员身材矮小,张挂图表不是件轻松事,但她为了让同学们切实掌握知识,挂了一张又一张。这会儿,她又挂出另一张图表,一边挂一边问下面:“我们再来讲讲日军第十四师团的情况,请问这支部队现在谁是指挥官?”

“土肥原贤二。”赵子刚答。

“对,就是他,土肥原贤二。”王教员解释道,“此人是个 中国通 ,曾在关东军里当过多年特务头子,此次出征 ”说到这里,教员发现陈家鹄呆若木鸡,定睛一看,居然睡着了,坐得端端正正地睡着了!

王教员叫醒他,问道:“你这是在打坐还是上课?”

陈家鹄道歉道:“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太困了。”

教员决定不轻易接受他的道歉,“那你今后可能每天都要犯困哦。”陈家鹄不知其意,欲言无语。教员晃晃一本厚厚的敌情资料汇编,有声有色地说:“因为 据我所知,他们为了将它了然于胸,不是凌晨三点钟睡觉,就是凌晨三点钟起床。而且我认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来得迟,可能更要睡得迟哦,除非你是个异人,像刘皇叔(刘备)一样,有双手过膝、过目不忘之异秉。你有吗?”

陈家鹄注意到大家都回头在看他,便报之一笑。

按理,王教员那边吃一堑了,许教员这边应该长一智,别四处不讨好。但陈家鹄居然在许教员的课堂上悄悄写起了信,可谓放肆!好在是悄悄的,许教员激情澎湃,也许是因为眼睛近视没发现,也许是视而不见,给他个面子。

许教员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四十来岁,戴眼镜,蓄长发,有一种不修边幅的诗人气质。他讲的是密码专业知识。文如其人,讲课也如其人,他竟把那玄奥抽象的密码讲得跟诗一样。

“什么是密码?有人说,密码是风做的,除了风生风长的千里眼,谁也看不到真实。也有人说,密码是水做的,因为镜中花水中月最难捉摸。依我看,世间再没有比密码更难捉摸的东西了,即使悟透了世间最高级或最低级的谜也捉摸不透。无法捉摸就是密码的本质 密码是天书,是迷宫,是陷阱,是危机四伏的数学游戏 一个天才为葬送另一位天才而专门设计制造的 天才的智力是有害物质 天才总是干蠢事 密码专门残害天才而放过了蠢材,它听上去是游戏,实际上是人世间最残忍的职业 ”

陈家鹄一边写信,自然是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

林容容坐在他前面,教室里安静得很,她听到后面连续不断地传来纸笔的摩擦声,忍不住回头看,看到陈家鹄孜孜不倦地记着笔记,心里甚是安慰。她的角色决定她绝不会妒忌同学们学得比她好。她本来就在找机会想与陈家鹄聊聊天,看到他这么认真地记着笔记,机会便在心中孕育了。

吃过晚饭,从食堂里出来的林容容看陈家鹄在前面一个人走着,追上去,爽爽朗朗地喊他:“新同学,走那么快干吗?”

陈家鹄回头,还以幽默:“请问老同学有何吩咐?”

林容容说:“请你把笔记本借我看看吧,许教员讲话太快了,好多内容我都没记下来。”

“我没记。”陈家鹄说。

“新同学跟老同学撒谎就不怕被揭穿?我看见的,你记了好多。”

“你看我在记,其实我是在写信。”

“写信?你在课堂上写信?”

“那不是上课,是诗朗诵,一首关于密码的抒情长诗。”

“你觉得他上得不好?”

“我说他上得好,把密码课上得这样诗意绵绵也真是要水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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