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经等待了如此之久,哀求了如此之久,祈祷了如此之久,甚至连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初衷。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其实他全部的渴望,不过就是有一个人,愿意亲口对他说出这句话而已啊!
顾炘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可是莲生却感到自己环在他胸前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了。于是,她也开心地微笑了。
一直到很多年后。他都从未向莲生表白过这一切。莲生从不知道,在他心里,看不看得见白天根本无所谓。就算陪伴他的永远只有孤独与黑暗,可是他将不再害怕。因为,他早已经看见了世间上最美好、最辉煌的日出——那是多么让人向往的光明,让他的世界一瞬间春暖花开,让所有在黑暗泥泞里挣扎的灵魂得到治愈和净化。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莲生,其实我早已经获得了救赎。
回到曜宫已经接近日出了。凌帝的东厢一片寂静。
莲生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下早已湿透的衣服,疲倦得只想马上倒头大睡,然而眼角却瞥见窗台上闪着不寻常的光。
她拖沓着脚步走过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几样物事:
一管小巧纯澈的碧玉箫。她放到手上把玩,掌心沁然生凉,试放到嘴边吹了几个音,却发现完全不成曲调。也罢,她想,等过几日,再去找送礼的那人学好了。
一只苇草编的栩栩如生的蚱蜢。正蹲在窗台一角,仿佛随时就要跃起的样子。莲生开心地笑了,用韧的草枝拴了,插在自己的笔筒里。
最后一样是耳坠。奇特的是,只有一只。莲生好奇地拿起来观看,发现坠子部分是很罕见的血红晶石,而且整颗晶石是由几根细银丝网络起来的,银红相间煞是好看,造型奇巧别致,线条错落优雅,和她往日见的首饰大不相同,反倒像是某人亲手制作的。
看见这个,莲生才想起自己早上穿的右耳洞。反正穿了也是穿了,于是找来铜镜,笨拙地把那血晶耳坠戴上。这才甚是满意地躺回榻上。
望着白纱帐顶悬着的双蝶铜钩,莲生一边回想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一边渐渐沉入梦乡。
这个生日,过得可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啊。
日子回归平静的轨道。
然而,曜宫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发现,几个月来他们的小主子——莲生身上却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这天下着倾盆大雨。
难得不用去上早朝的凌帝才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见潺潺雨声中传来的人声。
赵喜不在他的岗位上。凌帝皱了皱眉,把一双比女子还精致的脚赤裸地放在曜宫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径自站起来(由此可以看出,喜欢赤脚的习性也是会遗传的)。
没人伺候,凌帝没有更衣,仍旧穿着身上那件单薄的绯色睡袍,宽松的衣领露出大片凝脂般的皮肤。柔顺的黑发也没有精心打理,只是随便用黑色缎带束起,还散落了几绺搭在肩头。
一路慵懒地走出东厢,凌帝走到回廊尽头,这才看见后苑里的两人。
那身着白衣在瓢泼的雨水中孜孜不倦地舞着剑的,正是莲生。
而另一个,撑着伞、手里还捧着蓑衣斗笠在廊檐下和苑里来回跳动的,正是擅离职守的老太监赵喜。
“哎哟——我的小祖宗耶,您说您这是何苦呢?要练剑,等雨停再练不成吗?”赵喜看着浑身湿透还恍然不觉的莲生,急得直跳脚,“要是淋出什么毛病来,您说那位爷能不把奴才脑袋砍下来当球儿踢吗?”
莲生充耳不闻,仍旧专注于手中的一招一式。动作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力度到位。只见得那绵密的雨线触及她迅疾如闪电的剑尖,仿佛被拦腰斩断。在一旁看来,莲生周身仿佛环绕了一层朦胧的白色水雾,使得那翩若惊鸿的姿态更加出尘绝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