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的信使张自忠的心情踏实了一些。从车站归来,他提笔给他的老部下李致远写了一封信:
“致远吾弟如晤:此次战事发生,我全体患难手足均以国家民族观念为重,奋勇杀敌,不惜牺牲,此中艰难困苦情形不言而喻。诸弟兄忠诚报国,无日不在念中。忠冒险由平而津而烟台而济南,刻即赴南京谒委员长面禀一切。在此期间,务望诸兄努力抗战,勿庸悬念。抑有言者,忠奉命留平以后,未获与诸弟兄共同杀敌,致令诸弟兄独任其劳,深以为歉;而社会方面颇有不谅解之处。务望诸弟兄振奋精神,激发勇气,誓扫敌氛,还我河山。非如此,不能救国,不能自救,并不能见谅于国人。事实胜于雄辩,必死而后能生。诸弟兄素抱爱国热忱,际此呼吸存亡,谅必誓死雪耻,不以忠言为河汉也。务望服从命令,拼命杀敌为盼。此颂戎祺,并祝胜利!小兄张自忠拜启 九·一五”
五十九军将领得知张自忠在济南,纷纷派人请他归队参加抗战。但宋哲元通过秦德纯嘱张:“万不可先到前线部队,致招物议。”
张自忠也认为不就留平一事向中央报告就贸然回军,不够妥当;再说,心怀坦荡,并无卖国之行,终可还以清白,因而决计赴宁请示一切。
他内心十分清楚,在舆论汹汹众口声讨之下,此去南京非同小可,轻则撤职,重则入狱,甚至可能遭到军法审判。
许多朋友担心他的安全,劝他不要南下。一位朋友还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张自忠当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但还是坦然地表示:“纵然为了国人的不谅,中枢不能不将我置之典刑,我也决心要去的。”
蒋介石接得宋哲元电后,即电召张自忠入京。
张自忠患痢疾甚重,请假留济延治,滞留了十多天,病情有所缓解。秦德纯又发了一个电报给何应钦:
“我奉宋将军令偕同张自忠市长赴中央报告请罪,惟各方谣诼纷传,对张似有不利,可否前往,请电示。”
很快,便收到何应钦的复电:
“即同张市长来京,弟可一切负责。”
因何应钦有此保证,秦德纯便准备陪同张自忠离开济南,南下去南京,听候南京国民政府和蒋介石的处理。
但是当时的新闻舆论,对于张自忠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舆论界对他的误会和谴责,是有增无减。如9月28日上海《大公报》刊了一篇标题为《勉北方军人》的文章,对张自忠指责说:
“……在北方军人的老辈中,便有坚贞不移的典型。段祺瑞先生当日不受日阀的劫持,轻车南下,以民国耆老死于泸上,那是北方军人的光辉。最近北平沦陷之后,江朝宗游说吴子玉(佩孚)先生,谓愿拥戴他做北方的领袖,经吴先生予以断然拒绝。这种凛然的节操,才不愧是北方军人的典型。愿北方军人都仰慕段、吴两先生的风范,给国家保持浩然正气。万不要学鲜廉寡耻的殷汝耕及自作聪明的张自忠!”
刊于《国闻周报》的一篇文章则讥讽挖苦说:“使当局和战不决的主力是张自忠,当他演了一套得意的“二进宫”以后,委员长的瘾,却拘束地仅仅度得八天,就被敌人一脚踢开了。”
舆论的责难,更增加了张自忠去南京的艰险,使其前景严峻。但却未动摇张自忠赴南京决心。
10月7日,张自忠在秦德纯、张钺的陪同下,启程南下。
他们离开济南后,先到泰安。这个时候,宋哲元正在泰山休假。嘱让张自忠上山一晤。
秦德纯、张钺陪同张自忠上山来见宋哲元。
住在玉皇顶的宋哲元听说张自忠上山来了,亲自出来相迎。两人见面,心情都十分激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张自忠和宋哲元,都不禁涕泪潸然。
宋哲元拍着张自忠的肩膀:“荩忱,这一段苦了你了!也委曲了你。好在你终于平安地脱离虎口归来了。我好高兴啊!”
张自忠哽咽道:“这一段日子太令人受熬煎,太艰难了。我真怕不能和军长和弟兄们再见面了。”
宋哲元抹掉眼泪,笑着安慰张自忠:“你平安归来,是我们全军弟兄都高兴的事。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携手而行。进得屋来,大家落坐后,宋哲元看着张自忠那憔悴不堪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荩忱,这一段确实使你吃了太多的苦,我心中感到十分难过,也十分的不安。”
张自忠道:“军长也别这么说,为了二十九军,为了全国抗战的准备,总得要有人去干,不计毁誉去干。说苦,确实苦。尤其是你们撤离北平去了保定这些日子,那可真是叫度日如年呀!大家都走了,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弟兄商量对策。周围的人,不是汉奸,就是同日本人一个鼻孔出气的。而且日寇早已对我们二十九军完全失去了‘信任’,根本不愿再同我们作任何和平谈判以解决问题的作法。开始以为留下独立二十七旅和独立三十九旅,在必要时还可派上一些用场,谁知阮玄武这个孬种,和我们共事多年,在这关键时刻,既不思报国之恩,也不念袍泽之情,始则想拉走队伍,不成之下,耍出更恶毒的一招,竟然勾结日寇,里应外合,致使独立三十九旅6000弟兄蒙羞,一枪未发被日寇解除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