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马尔科姆以150公里的时速在路面狂奔,身体紧贴着清晨湿润凉爽的风。他尽可能往前弓着身子,胸口和坐驾贴得非常地近,这样他就能感受到它的每次震动,感受到宽厚的轮胎一次次把沙砾抛向清晨的空气之中。他急速地转过一个个弯,身体倾斜得几乎和地面平行,皮质的护腿蹭着沥青路面嘶嘶作响。他的眼睛尽管是躲藏在树脂面罩的护目镜后面,但依然感觉到刺痛,鼻子感受的则是橡胶燃烧的味道和凉爽空气和汽油混杂的气息,也就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速度的香味。
山麓上的路不断弯弯曲曲,而且山麓本身就像一条大蛇盘踞在环绕大阪的山区下方。城市刚刚出现在前方的视野当中,在这个时刻是灰色的,发出微微的亮光。闹市区的建筑物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就像电脑屏幕上买进和卖出的数字一样。马尔科姆把头低了下来,脸几乎接触到了亮红色的玻璃纤维摩托车身,下巴从方向操控设备上掠过,感受着这怪兽炽热的呼吸。
马尔科姆骑的是一部杜卡迪,一部了不起的摩托车。它其实是部赛车,制造时追求的就是速度。它就是摩托车中的法拉利,是一台用碳化纤维、合成金属、钢铁等组合的杰作。它有着别样的风情,铮亮的光泽,狂野的气息,当然还有令人咋舌的价格。马尔科姆觉得这车和日本这个国家一样,就像一头野兽,你得小心翼翼地骑在上面享受那种奢华的感觉。
卡尼把这车给他用的时候,他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以前一直不知道卡尼在大阪有一间公寓,更别提他还有一部杜卡迪摩托了。卡尼是在新年到来以后不久告诉他的,说是迟到的圣诞礼物。马尔科姆可以自由地使用这部车,只要他保持车况良好,而且保证不管卡尼什么时候来大阪,车里都装满了油随时可以用。起先马尔科姆在纳闷为什么卡尼没把车送给阿卡里,后来他想象了一下阿卡里开这车会是个什么样子,疑问也就解开了。一个瘦高的、弱不禁风的15子棋手确实不太适合驾驭杜卡迪这样的怪兽,他甚至于连办公室里有滑轮的椅子都搞不太定。
马尔科姆开足马力冲了起来,感受着凉风透过头盔带来的快感。两侧的景物飞速往后退去,就像莫奈的一幅难以捉摸的绿色画卷。现在城市离得更近了,以这样的速度,他可以在10分钟内跑到卡尼的公寓。从那里他可以俯瞰海湾,还可以从露台看到这些山脉。卡尼刚刚把车给马尔科姆的时候,吩咐了看门人放他进去取杜卡迪的钥匙,于是马尔科姆就进去过一次。这屋子有4000平方英尺,装有落地窗,另外还有500平方英尺的露台。屋里的家具很现代,是皮质的,显然价格不菲。厨房设置就像艺术品一样,成排的铜锅挂在大理石台上的架子上——俨然是美食家的福地。起居室的墙上挂满了艺术品,大多数看上去都是名家真品,而且大部分是现代派画作,有一些马尔科姆还能认得出来,因为他在大学里曾经上过美术课。他估计这屋里的家具和艺术珍藏价值可能至少在100万美元左右,而且公寓本身可能就要500万。如果卡尼在东京的公寓跟大阪这间差不多的话,那么他简直就富有得超乎想象。他每年为基德公司挣的2500万美元再加上为此应得的分红,似乎还是无法解释他所拥有的这笔财富。就在马尔科姆去东京的那个周末,他了解到卡尼在来基德公司之前曾经先后在波士顿和萨拉蒙公司工作过。或许他是在公司之间转换职位时获得了巨额的买断金,要不就是他在美国有个有钱的叔叔,或者是传闻中被他杀死的马来西亚妻子留下了一笔巨额遗产,再不就是他在东京的吸血鬼朋友有偷窃艺术品和房地产的嗜好。
想到这儿马尔科姆不禁咧嘴笑起来,接着又加大了油门。现在他正在城市边缘地区,从货仓、停车场、加油站和便利店旁边经过。他知道在城外不远什么地方有一座古堡,那是他刚来的时候阿卡里告诉他的,名叫大阪城堡,不过他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看。没有杜卡迪的时候,他的生活总是那么按部就班的一套——先在办公室工作,然后到酒吧喝酒,深夜再被阿卡里强迫下几局棋。他还没怎么在大阪到处看看,不过倒是在棋艺方面有所长进。
他转过最后几个弯,看到卡尼的公寓楼出现在他右手边。让他吃惊的是,阿卡里正站在路边便道上。他穿着工作的衣服:白衬衫,黑长裤,外套搭在肩膀上。不过他脸上是一种阴沉的表情,脸颊看来松弛得有点不自然。
马尔科姆把车开到面前一个停车位,伸出一只脚稳住自己,然后摘掉头盔,把头发里的汗水甩了甩。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马尔科姆一边猜测着,一边盯着阿卡里,试图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出了点儿事。”阿卡里说。
就是这样,马尔科姆脚下的地面第一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