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将军司徒青云戎马一生,对皇上赤胆忠心,却少有谋略。他力主削藩,一门心思为朝廷效劳,因此想出了和齐国侯联姻的主意,想用婚姻牵制藩王,以达到平定天下的目的。可他哪里想到,他这样的好心,却犯了皇上之大忌。司徒青云想得很简单,既然皇上能把安宁公主嫁给云南王之子,他也可如法炮制。可是在朱允看来,这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码事。皇家与藩王结亲,意图明显,可由他自己掌控,他心里踏实。可朝廷重臣若与藩王结亲,藩王的势力将更加壮大,这只能让他更加坐卧不安。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司徒青云便暗自庆幸,他告诉皇上要他放心,联姻的事已不可能,原因是不知道梁君卓犯了什么病,已来信收回了求亲要求。
朱允这才放下心来,又和司徒青云说到难民的事,责怪大将军既然知道有这么多难民,为什么不和他说。司徒青云只道自己是武将,这难民的事属丞相职责范围。朱允却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难民潮涌,人心惶惶,每一个大臣都有责任向朕进言啊。”
司徒青云深以为是,却面露难色,道:“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司徒青云谨慎道:“现在朝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只有文丞相点头的事,大臣们才会向皇上提出。”
“岂有此理!”朱允怒道。他显然对此毫不知情,要司徒青云再往下说。却不知此时门外正贴着一只耳朵,那是文媚儿。文媚儿来找皇上,被顺子挡驾,只是顺子被文媚儿整治过,至今心有余悸。文媚儿只是扬了扬手,就吓退了顺子。此时她听见司徒青云正在说她的父亲:“文丞相对难民的事好像并不太在意。”又听见皇上怒道:“那他这丞相还能管什么事。”听得她柳眉倒竖,眼露寒光。
第二天上朝,皇上朱允龙颜大怒。他目光如炬,直直地扫向文武大臣,问道:“京城涌入了越来越多的难民,为什么没人向朕奏明?”
台下一片沉默。“身为大臣,本就是朕的耳目。可你们呢,难道没见到逃难的可怜百姓吗?你们的耳朵难道没听说有大量的难民进了京城吗?”
又是一阵沉默。百官之首的丞相文章上前一步道:“皇上,天下所定未久,百废待兴。加上个别地方闹水旱,有些逃荒的难民也在所难免。各部官员也曾向我言及此事,但臣以为此等小事,就不必惹皇上心烦了。”
“小事?”朱允提高了声音,“那在文丞相眼里,什么是大事呢?”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
“够了,文丞相。”朱允大吼道,“百姓背井离乡,何来的家?又怎么齐?平民流离失所,这国怎么叫治?天子脚下尚有许多难民在哀号,这天下如何平?”
“皇上,你言重了——”
“丞相,你轻了。”朱允语气激越,接着道,“圣人早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民才是天下的根本,民心没了,天下也就危了。君王是船,百姓是船下的水,这水能把船浮起来,但它涌起的波涛也能把船打翻。”
除文章和司徒青云之外,大臣们一直俯首贴耳,不敢妄言。此时司徒青云上前一步道:“皇上,这难民的事,确实该引起重视。”
文章偏过头去,白了司徒青云一眼。
朱允又道:“文丞相,你身为百官之首,干系重大,你首要的责任就是观民情,察民心。可你做了什么?百姓的问题你竟然视而不见,竟然还瞒着朕,你怎么可以这样!”皇上如此不给丞相面子,这在朱允继位以来尚无先例,众大臣此时都看向文章,羞得文章又愧又恼。
文章被迫低头,道:“皇上,臣知错了。皇上目光深远,臣万万不及。”
“那难民的事——”朱允问。
“臣马上用心处理,请皇上放心。”文章回答。
“那就好,我等着瞧。”朱允放平了语气,又语重心长道,“众位卿家,你们知道皇上最怕的是什么吗?是闭塞视听。为什么要你们上朝呢,就是要把你们的所见所闻告诉朕。丞相虽是百官之首,但也未必事事都能把握得恰如其分,就如难民问题,丞相的判断就是有误。所以以后不必什么事都必须先经过丞相点头再告诉朕,众卿家可明白了?”
众臣道:“遵旨。”
退朝之后,文章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皇上已对他有所顾忌,特别是后面那段话,明显是针对他的,要大臣们不再听命于他,有意要让他威信扫地。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在朝廷中呆久了,对权力享受惯了,凡事最容易往权力上想,凭直觉他认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捅他刀子。从朝廷出来,他直接去了大女儿文媚儿的宫中。
文媚儿也正要找爹爹说司徒青云的事,见爹爹来了,自然绘声绘色把昨天听见的话向文章描述了一番,正好应验了文章的判断,气得文章大骂司徒青云卑鄙。父女俩骂完司徒青云,又好一阵琢磨。虽然如今文家在朝廷中的权势天下无人可匹,但小心总还是对的,巩固的工作刻不容缓。眼下最要紧的是文媚儿一定要当上皇后。说到做皇后,文媚儿十分乐观,要爹爹放心好了。因为在她看来,皇上朱允虽然并不觉得她文媚儿十全十美,可宫中也找不出能跟她相比的人,只要做丞相的爹爹和做皇太后的姑妈共同相逼,皇后的位置肯定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