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金刀太子(1)

说完了后燕的结局,再来说说最后一个慕容国家——南燕。

南燕开国君主慕容德是慕容垂那一代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个很有抱负的人,只不过他几个哥哥都相当厉害,才华一直少有机会发挥。慕容垂一死,几个烂人继承了后燕的基业,他就显出略高一筹的地方。在邺城守卫战中他指挥后燕官兵一度击退魏兵,又在撤退中借着天气之利摆脱了追兵。(《晋书·慕容德载记》载:“其夕(黄河)流澌冻合,是夜济师,旦,魏师至而冰泮,若有神焉。”)

虽然慕容德以有限的力量难以挽狂澜于既倒,但他因此对自己的信心大大增强。他在后燕永康三年(公元398年)从邺城退到河南的滑台后,完全失去了与慕容宝等人的联系,便沿用哥哥慕容垂的旧例,自称燕王。

慕容德称王后,先整顿了内部。那个谋反成习惯的慕容麟在他底下又一次要谋反,终于被他抓住除掉,也算是斩断一个燕国内部的毒瘤吧。接着,他又亲自出兵讨平了降了他又叛变的氐人苻广(这苻广便是前秦苻登的弟弟,在前秦灭亡后逃往东方)。

然而,慕容德领兵离开滑台,却给了城内一个叫李辩的人作乱的机会,他乘着城中兵力不足,杀了守城将领慕容和,以滑台城向北魏投降。

慕容德失了根据地,局面处于被动,他身边的将领都认为应确保一处据点。有人说攻彭城(今江苏徐州),有人说回攻滑台,争执不下。这时他的尚书潘聪说:“滑台是四通八达之地,北近魏国,南临晋国,西有秦国,在那里难保一日平安。彭城地广人稀,又是平原,无险可守,何况是晋国的旧镇,也不好取。等打起仗来碰上水战,更非我之所长。而青州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方圆两千里,精兵十几万,地势险固。当年曹嶷对抗石勒的时候,造了广固城(今山东益都西北),足以做帝王之都。那里的守将辟闾浑本是燕臣,我们给他来个先礼后兵,得之必如探囊取物。”

慕容德听了大受启发,不过他的做法也和当初李寿称帝之前差不多,请了个和尚给算一卦。(当时各宗教之间的分别并不像唐、宋以后那么清晰,和尚的功能有时候和所谓的术士差不多。据说这个叫竺朗的和尚居然拿着《周易》在占卜,由此可见。)

那和尚说:“打青州倒是不错的主意,但燕国的寿命不超过十二年,只能再传一代了。”

前景并不乐观,当前的行动倒是得到了保证。慕容德便移师东进,攻打青州,连战连捷,引得兖州、徐州一带的百姓和辟闾浑的部下都来投奔。慕容德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拿下广固城,扫平整个山东半岛。他就于这一年(公元399年)在广固称帝,建立了自己的燕国。

慕容德在位期间,南燕在战略上基本以防御为主,没有怎么对外扩张(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实力)。慕容德行事以谨慎著称(关于这一点,从他对后事的安排便可看出。他临死前唯恐身后不得安宁,让身边的人在他病死的当夜,将十余个棺柩分别从广固的四个城门抬出,悄悄埋葬在山谷中,使当时人几乎都不知道他的尸体究竟埋在了何处)。即使在南方发生孙恩、卢循起义和桓玄称帝这样乱事的局面下(参见下章),慕容德也犹豫再三,终未出兵去趟那道浑水。

慕容德有一件被后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他在大宴群臣酒酣之时,忽然问道:“朕虽然才寡德薄,但自从称帝之后,在上不骄,时刻保持警醒的头脑,可以与古代怎样的君主相比呢?”

青州刺史鞠仲赶紧拍他马屁:“陛下是中兴圣主,与少康、光武差不多。”慕容德回头吩咐侍臣赏赐他丝帛千匹。鞠仲觉得赏赐得太多了,就推辞。

慕容德笑道:“卿知道调侃朕,朕难道就不会调侃卿吗?卿言不实,所以朕也以虚言赏赐,有什么可以推辞的?”

这时大臣韩范进言说:“我听说‘天子无戏言,忠臣无妄对’。今日的言谈,上下相欺,可谓君臣俱失。”慕容德点头接受批评,当即赏赐韩范丝帛五十匹。

慕容德本人没有儿子,他渐渐开始担心自己皇位的继承问题。正在这时,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人便是慕容德的同母兄慕容纳的儿子慕容超。慕容德在前秦南征东晋的时候,担任凉州的张掖太守,母亲公孙氏和哥哥都在张掖。慕容德随军出征,临别时留下了自己随身佩带的一把金刀,自此后,淝水之战、慕容垂称帝、燕国分裂,慕容德投身于大燕的复国运动中,与母兄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慕容垂起兵的那一年,前秦的张掖太守苻昌收捕了慕容纳和慕容德在张掖的所有亲人,继而下令斩首。天无绝人之路,这大劫难竟有两人躲过,一个是公孙氏,因为年老而没被处死,一个是慕容纳的妻子段氏,当时身怀有孕而未处决。一个叫做呼延平的狱官,年轻时曾是慕容德手下的官吏,对这两个女人的遭遇十分同情,便趁着前秦大乱之际带着她们逃到羌人的部落中。段氏在那里生下儿子慕容超,与公孙氏一起跟随呼延平浪迹天涯。

十年后,公孙氏临终时把金刀交到慕容超手中,对他说:“假若天下太平,你能回到关东,将此刀交给你的叔叔,他就明白了。”

不久,呼延平也死在凉州,段氏为报他昔日救命之恩,为慕容超娶了呼延平的女儿为妻。后秦灭后凉,慕容超一家跟着凉州的移民进入关中。慕容超一心要回关东,便在长安装聋卖傻(颇有其祖慕容翰之风),秦国人都把他看做一个废物,姚兴更是取笑他“妍皮不裹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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