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话,大家都在交换理解的眼光。
贝尔博士讲话完毕后,威利斯·摩尔邀请罗斯福总统将哈伯德勋章颁发给皮尔里。
总统没有背演讲稿,他即兴说道:"文明的人们,"他扫视一眼在座的客人,仿佛要说他们是文明人中的佼佼者。
"文明的人们生活得如此轻松,我们会有一种趋势,艰苦条件下的美德会萎缩。
但皮尔里指挥官向我们证明了,至少在某些人当中,忍受艰苦的美德并没有丧失。
"我看了看皮尔里夫人。
她比上一次我看见她时健康多了。
我记得她细瘦而青筋暴起的脖颈,短发遮在帽子里,好像没有头发一样。
无论她和她丈夫在伊塔是怎么样分的手,他们现在看来是和好了。
她就坐在他身旁,公开支持他。
看来她比库克夫人能忍受得多。
我不知道我看了皮尔里夫人多久,后来我意识到她也在看我。
她笑了,开始我以为是为了我们心里都知道的事情,就是皮尔里一会儿要说的话,因为库克医生和我将从中受益。
可接着,我看出那笑容还有别的意味,似乎在对我说,斯特德先生,这儿离我们上次分手的地方多远啊,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多么不同,对于那个世界来说,这个世界的人又是多么健忘啊。
好像我们在分享一个笑话一样,我也冲她笑了笑。
过了一两秒钟,她的目光转到了别处,可还在微笑。
"有所成就的民族性格必须建立在敢于战斗的勇气上。
"罗斯福总统说道。
"无论是在和平或战争年代,都要显现出来。
皮尔里指挥官,数月乃至数年,你都要面对危险,冒着巨大风险,克服巨大困难,那样艰苦的环境就如同战争环境一般,而你显示出了和平时期的勇气与激情。
你生于战争与和平的交汇期,几乎到达北极点,比其他人走得都远。
如果可以,我愿意说,你带领骑兵团的士兵登上了探险家的圣胡安山。
我向你颁发第一枚哈伯德勋章,以此来表彰你为你的国家、为世界、为全人类所作出的杰出贡献。
"人群中响起一阵热情却不激烈的欢呼声,仿佛还是在为皮尔里的绝唱有所保留。
皮尔里在妻子和威利斯·摩尔的帮助下站起身,如同一位穿着拖鞋的病人,挪到演讲台前。
他握握总统的手,总统拥抱他的时候,他得尽力保持住平衡。
我为他感到难过。
现在,我没法再对他唤起恨意。
不是因为我手上的伤,不是因为他曾在我耳边说过的那些话,也不是因为他不敢承认他所欠我的情。
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还要恨他呢?他的日子已经到头了,马上便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正处在这一时刻的边缘。
之前他坐在那里,不停地捋自己的胡子,站起身后便无法这样做,他得抓住点什么东西保持身体平衡。
总统放开他以后,他身体靠向讲台,双手也紧紧扶住讲台。
他站在那儿。
过了几秒钟,讲台还在轻微晃动,就好像他要压住它,却没办到一样。
有那么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便如同他在我手上吊着,在埃里克和风向号之间晃动时一样。
他的右手时不时动一下,好像要抬起手捋捋胡子。
我看出来,皮尔里想找办法不要太痛苦地站到那儿,不要让受伤的脚承受太多重量。
他穿双正式的皮鞋,前头是圆的,圆到这种场合可以接受的程度。
他体重恢复到了正常的200磅,虽然对他的健康有好处,对他的脚可没什么好处。
双脚几个月前在极北处的荒原里支撑着他,现在又要支撑他增加的体重了。
有传言说,他总是呆在狗拉雪橇上越过冰雪的障碍,由现在没在场的马修·亨森为他驾驭。
最后,他不再把体重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开始了演讲。
话语间的节奏与停顿,好像能使他好受一点,或者让他暂时忘记痛苦。
大约每隔15秒,在句子之间,他得咬咬牙,脸红得如同生气一般。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正在发怒,好像只有愤怒的吼声才可以保证他的声音不会破掉。
他回顾了自己的成就。
每次,他从讲台上撤出一只手去拿开读过的一页,都会让人心悬起来。
他摇晃地站在那儿,我不由得想,为什么不找人站在身边替他翻页呢,或者为什么不干脆坐下来读呢。
他的每项成就都赢得一阵掌声。
我也跟着库克医生的样子鼓起掌来。
皮尔里提到了1892年北格陵兰的那次探险,就在那次探险中,全世界都认为是我父亲的那个人丧了命。
我鼓了掌。
即使他在添枝加叶地讲述最后一次前往北极的失败经历,我也鼓了掌。
对他不熟悉的人不会猜出,他今年只有48岁。
他的皮肤就像在北极圈里呆过两年,昨晚才刚刚从格陵兰来的船上下来一样。
他比库克医生年长不到10岁,看上去比库克医生的父亲都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