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库克医生请我到“达科他”的客厅。
他跟我说,皮尔里北极俱乐部请他带领一支“救援队”去找皮尔里。
此时,皮尔里和另两个美国人从费城出发已快30个月。
我到纽约也一年多了。
“俱乐部跟我讲,‘皮尔里在北极失踪了,我们需要你的经验。’这话皮尔里自己绝说不出口。
而且,若他还活着,即便我救了他,他也会痛骂救他的人。
我觉得一个探险家是没法拒绝他们的。
你也知道,自弗朗西斯·斯特德失踪以来,北边我只去过一回,我也一直想再去一次。”库克医生说,探险家之间的潜规则让他得尽力救助皮尔里。
此外,另外两个考虑也让他接受了北极俱乐部的要求。
其中之一是,皮尔里并不知道,他离家期间,他的母亲和幼女已经去世了。
另一个考虑是,乔·皮尔里和她女儿玛丽也在北极失踪了。
自去年8月24日她们离开格陵兰的戈德港以来,便音讯全无。
皮尔里夫人和孩子接到皮尔里一封信后离开了缅因州。
皮尔里在信上说,他身体健康,本意是要让她放心,结果却截然相反。
她跟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人说,她要去把他“接”回来。
现在还不清楚,她们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皮尔里夫人的计划是,只要安全和其他条件允许,要尽可能北上。
如果无法找到皮尔里,便固守一处,等他回来。
“所以,原来那个再不和皮尔里来往的誓言得破掉了。”库克医生说道。
“什么时候出发?”我问他。“很快。这次探险时间不会长,又在夏天,可以劝布里奇曼让你跟我一起去。我保证你会喜欢的。”他微笑着面对我。
看我对这个意外消息那么兴奋,他笑了起来。
我连磕磕巴巴说声“愿意”都没来得及,他便告诉我出发之前得干什么了。
“你要是回不来怎么办?”有天早上,库克夫人来办公室看他,我无意间听到了她的话。
这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
可我对即将到来的探险却是兴奋远甚于恐惧。
我只经历过母亲和弗朗西斯·斯特德的去世,自己的死看来还不太可能。
虽说探险会在冬季到来之前结束,我仍然得忍受在极地环境可能遭受的磨难,我是不是太傻?我可没这样想。
我觉得自己挺幸运,像被随意挑中去接受自己并不应得的荣誉。
我和库克医生坐洲际铁路到了新斯科舍的北悉尼。
那儿,我们登上埃里克号。
一起上船的还有几个小伙子,父辈都是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成员。
这些交钱的客人付了此次行程几乎一半的费用。
他们大多要在拉布拉多和南格陵兰下船,打完猎后再乘这艘船返航。
他们有自己的船舱,简陋而局促的空间让他们不停地抱怨。
看到我比他们年轻,又没什么特殊地位,竟可以跟库克医生共享条件稍好点儿的船舱,牢骚便更多了。
库克医生平息了他们的不满。
他把“我的故事”告诉了他们。
很快,他们便相信这将是我唯一一次北极之旅了。
这次行程会了结我多年夙愿,可以亲眼看看这块父亲失踪于此却连尸体都无从找寻的土地。
现在,这些年轻人对我有了种夹杂着同情与敬畏的心情。
他们和我保持距离,似乎既不愿打扰我的朝圣之旅,又不想让我看起来肃穆凝重的样子扫了他们的兴致。
我和库克医生住的是船尾的船长舱。
说是船长舱,几乎没什么家具,舱顶也很低,比布希威克街670号的储藏室大不了多少。
为我修的铺位顺着墙,在库克医生的对面。
铺位像一只大号碗柜抽屉,侧面有护边,天气恶劣时我便会摔下地板。
房里每件东西都捆着,或是绑着。
一张橡木桌和一把缺扶手的椅子固定在地板上。
得硬挤才能坐进那把椅子。
椅子直挺挺地立着,或许对某个家伙来说,它到桌子的距离刚刚好。
可库克医生要写点儿读点儿什么的时候,只能坐个椅子边。
库克医生带了一大堆书。
他把书塞到舱里空间狭小的架子上。
架子的横木条能拆卸,可以防止书掉下去。
“你会有很多空闲,”他说,“比大多数人一辈子的都多。
你有机会读这些书了,没读过这些书的人不算受过教育。
”他说这些书自己都看过,现在要仔仔细细再读一遍。
他告诉我,要不是有这些书,他就捱不过在比尔及亚号上的那段时光。
那条船为穿越南冰洋,在浮冰中进进退退了13个月。
我扫了眼书脊上的名字,有希罗多德、修昔底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圣奥古斯丁、帕斯卡、霍布斯、斯特恩、菲尔丁、梅尔维尔、达尔文、托尔斯泰等。
上大学时,库克医生只学了医学和其他学科。
他算是自学的,自己琢磨哪些书值得花费时间,然后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