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13章(2)

可是,德夫林,一旦看见了它,你就不可能离它而去,似乎它根本不存在。

那些新来者从远处看到了它,看到远处用石头垒起的带状的曼哈顿--被关在船上两周之后,这景象雄伟、恢宏、令人欣喜,没有那种压抑得受不了的感觉,即使有,他们也乐在其中,因为这些人所希求的就是那种受不了的感觉。

对于自己做出的而且是没法不做的这个决定,他们深信是正确的。

对他们来说,这个城市看上去似乎永远是这幅景象。

于是,他们走了进去,很快便忘了局限他们生活范围的那些小树林实际上就是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们站在远处瞥见的那一大片绿茵的一部分。

所有这一切既使我感到振奋,又使我感到恐惧。

我觉得自己之所以恐惧,并不是因为这飞速的成长所蕴涵的重大意义仍然很难解读,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可能跟不上这速度,有可能被甩下。

我没有屈服于这恐惧,继续与之抗争,当然这样做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我这样说或许你会吃惊,因为我似乎巴不得彻底地抛开文明一走了之。

但看到了这一切,你就不可能感觉不到自己正在落伍,感觉不到自己正在被人抛弃。

这好像正是鼓舞每一个人追求的动力--不仅是那些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建造这座城市的人们,还有那些付钱让他们干活,付钱给建筑师和工程师的人们。

没人愿意落伍,可至于前方的目标是什么,几乎也没人想过。

报纸上用"新开端"的振奋来解释人们在这里感受到的夜以继日的狂热。

但我却觉得,这一切与其说像新的开端,倒不如说是最后的机会。

什么机会?谁知道。

那就是我从人们的眼睛里所看到的。

我觉得如果这种狂热再加一码,这场争先恐后的竞赛就会变成一场争先恐后的撤离,这场追求就会变成一场大逃亡。

除了概念不清的"进步"外,我们所追求的,或者有朝一日惊恐逃窜避之不及的会是什么,我说不清楚。

但即使对此毫无头绪,我依然很难抗拒它的吸引。

我自己也身陷于一场竞赛之中,它的真正目标有时候好像也和那些房屋建造者的目标一样令人费解,无法确定。

探险者用崇高的语言表达迅速抵达南北极对于人类的重要性,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并非为了效力人类而辛劳。

我觉得自己属于为数不多的几位如此辛劳的人。

当望着那些跑来跑去的城市建造者时,我看到的没有自己,而是那些像皮尔里这样的人。

每个人都以为前方一定有目标,否则大家干吗要跑呢?于是,他也跑了起来。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身旁的那个人知道往哪儿跑,因此必须跟上他。

每个人都这样想:我不能、不得、不会落伍的。

你的  F.A.库克医生  1900年5月11日  船从哈利法克斯驶出后,我把库克医生的这封信读了好几遍。

这是我接到的最后一封信,是6月寄到的,它使我坚信,自己长久考虑的离家出走的计划不能一推再推了。

我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前往美国的移民,而是这新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我和库克医生无非是出生地不同而已。

我心想,要是我看见他描写的那奇特景象,那些从东欧和南欧涌来的移民,我也会产生他那种感觉。

但当我从二等舱舷窗往外看,第一次看到那片毫无特征的北美大陆时,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们在海上过了两夜。

前方难道是大陆吗?直到注视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是大陆。

一开始,我把它当成一座小岛,地平线上模模糊糊的一个裂口,时有时无,只有当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它才再次出现。

不一会儿,它好像又变成了几座岛屿,然后这些岛屿又连成一座更大的海岛。

这景象像这样持续了好长一阵,小岛渐渐成形,然后相互连接,最后似乎成了一条横挡在我们面前的高低起伏的屏障,我们得驾驶着船穿过这屏障才能抵达大陆。

虽然在我记忆中,地图上没有与之相符的标示,但我依然没想到这片隆起的连成一片的土地就是自己的目的地。

我觉得,要走近那个这些年来一直觉得是非常遥远的地方,自己在海上的时间还不够长。

这些"岛屿"形成了两大片陆地,中间有条狭窄的水道,我不敢相信就连这条最后的通道会不会被不断膨胀的陆地所关闭,不敢相信自己正望着的这片似乎刚从海底崛起的土地就是北美大陆。

我似乎在岛上住得太久,太孤陋寡闻了,习惯于海岛变形的幻象,直到这种幻觉过于低俗,不得不放弃为止。

在此次航行之前,我从未远离过纽芬兰,发现它是个岛屿,从未真正想过它就是个岛屿,从未真正相信过假如沿着海岸走,你就会回到当初的出发地。

驶离哈利法克斯之后,从陆地多久以后才消失的,我就知道现在我们离陆地还有多少小时的航程。

我们没有直接驶向大陆,而是往西南航行,右边是陆地,左边是辽阔无垠的大海,可惜我看不见。

我告诉自己,只要我盯住它看,这片毫无特征的"大陆"就不会改变形状、线条和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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