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13章(1)

我最亲爱的德夫林:

每天,我站在曼哈顿隔江遥望布鲁克林,或应邀跨过布鲁克林大桥,此时,我是多么地珍爱这地方。

科学、商业、工程、运输、交通,各个领域的发明家们每天都在申请专利。

每一个居住在曼哈顿的人似乎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某项任务的大师,这任务事关重大,非他莫属。

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有"往上"的趋势。

在曼哈顿已经找不到建新房子的空间了,于是人们拆掉老房子,改建更高的楼房,有些房子建了还不到10年就拆了。

去年,一幢20层的楼房落成了,报纸说不可能再建更高的大楼。

可如今人们又在建更高的楼房,建30层、40层,让最雄伟的大教堂看上去像教区小教堂。

街道上交通拥挤,于是,在这些街道上面又建起了新的"街道",高架铁路把唯一能射进街道的那一点点阳光也挡住了。

江面上挤满了渡船,于是,江上得架起桥梁,桥上有桥。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人好像是在峡谷的深处。

只是在曼哈顿这样的峡谷里,没有孤寂和宁静,只有弥尔顿 所描写的地狱的喧嚣。

高架铁路的修建,只考虑到了那些乘车的人。

在下面行走是绝对危险的,每次火车疾驰而过,每次火车拉闸刹车,都会向下面的行人倾泻大量的通红滚烫的煤渣、火花、煤块和令人窒息的煤灰。

有时,我去曼哈顿的北面,参加一些募捐活动。

在那儿你能看出不久前整个岛是什么样。

一堆堆尚未连成片的棚户区,住着从未见过曼哈顿的人们,对他们来说,它存在的唯一证明是那些建筑发出的灯光,在夜晚映亮了南面的天空。

站在这片棚户区遥望南边那片光亮,站在这不断变窄变小的过去,遥望远处的现实和未来,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是我。

没有多少人像我这样看过曼哈顿的两面,一面在扩张,另一面则在萎缩,即将消失。

曼哈顿就像是个庞大的立体模型,展示了科技在过去百年发生的种种变化。

如果说棚户区的人们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存在,那么城市里的人们更不知道棚户区的存在。

城北以外究竟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住这儿的人被称作棚户人家,我没有给他们谈起日复一日往北步步逼近的伟大城市,不过他们已经听说过了。

我想,不久他们就能听到它雷鸣般的建筑声。

要是我告诉他们,就在几英里以外,房屋拔地而起,拆房和建房都一样地快,告诉他们速度就是一切,像是赶在敌人入侵之前修建要塞一样,这些棚户人家肯定会以为我在说疯话。

在建筑工地,工人们像蚂蚁一样拥挤。

他们没有吊带,也不系安全绳,像猫一样信步走在几百英尺高的铁架横梁上,庞大的幕墙被这些铁架支起,就像帐篷的帆布被支架撑起一样。

有一次,我站在这样的一栋高楼里,工程已完,里面没危险,街对面的另一栋楼还在建。

我离铁梁上的人很近,看得见他们脸上的表情。

他们看上去是多么的不相称,仿佛不是他们爬上了这个高度,而是大地从他们的脚下消失,他们正巧站在这些铁梁上。

这些横梁好像没有垂直的铁柱支撑,没有铁锚固定,而仅仅是悬在半空,不知能悬多久。

在纽约的这些建筑物上,假如现在干活的人全都从楼上掉下去,第二天这些建筑场地将依然如故。

如今能用的劳动力可真是太多了。

我听人说,曼哈顿的下东区是地球上居住人口最稠密的地方。

我读到,轮船每隔几小时便启航一班,犹如排成一路纵队的舰队,像一辆接一辆的火车每天从美国伸向欧洲,艘艘满载,尤其是统舱,里面装来的就是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建设自己所需要的众多原材料的一种。

客船则满载他们的行李。

报纸说,每天经过埃利斯岛 获准进入美国的移民有10000人以上,大约有四分之一的人永久地留在了曼哈顿。

如今,人口最多的群体不再是爱尔兰人和德国人了,而是东欧的犹太人。

每天,3000个新的陌生人进入这座城市,他们不仅对曼哈顿感到陌生,而且对美国、对英语、对除自己同胞的习俗和传统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感到陌生。

3000人。

要是没有看见他们迷茫、无语地浪迹街头,这似乎难以置信。

他们推着装有自己全部家当的箱柜和大车,其他家当早已被永远地抛弃在了不会再见的家乡。

在哈得逊码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走下轮渡,便再也不会离开曼哈顿岛,甚至不会坐船过江,或坐上最原始的马拉车跨过雄伟的布鲁克林拱桥。

就只这么一次,他们看看曼哈顿岛,看看它差不多完整的全貌。

当他们挤在围栏边观看我们这位绿铜色的,高举火炬的伟大女神时,当他们望着那些在亲戚的来信中读到过的高楼大厦时,我怀疑这些人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亲戚比他们早来,为了让旧世界的人前来而在信中大加渲染,因为曼哈顿的这些新世界的人孤独、思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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