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工(9)

“我也是没办法呀,不然他说要休掉你……”

“你让他休!我巴不得他休!是你自己舍不下杨家给你的好处吧!蒲文忠,你真让我失望!”蒲青莲说着哭起来,“夏子谦从小就在咱们家进进出出的,跟你如同兄弟一样,你都能下得了这个手,你真不是人!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蒲文忠无言以对。他是自私,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但他想你夏子谦也有错,再是旧相好,也已经嫁做人妻,不该再去招惹,杨家是惹得起的人家吗?杨延光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此刻他虽然也内疚,更多的却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紧张地问道:“妹妹,你……你不会说出去吧?父母都去世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杨延光真狠毒,他就是算准了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才特意找你去做,又故意来告诉我。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答应他,你一点也不顾念我,你就是他杨延光养的一条狗!给你点甜头就摇头摆尾的,他要是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要骂就骂个够吧!但是我求求你,别再做什么惹怒杨家的事了,咱们小民百姓的,过几天安稳日子不容易啊!”

蒲青莲冷笑一声,说:“你过你的安稳日子去吧,从此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蒲文忠呆呆地站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走了。其实对夏子谦,他心态有些复杂。他和青莲兄妹俩原本感情不错,但是从小夏子谦就插了进来,使得妹妹把对他的依恋都给了这个男人。他要是欺负一下她,她马上会说:我告诉子谦哥哥去!虽然明知子谦性格温和,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却恨妹妹信赖一个外人胜过他。也许内心深处,他也是有些怨恨夏子谦的吧,不然何以愿意帮杨延光做这样的事……

蒲青莲一天天熬着,逼着自己喝下一碗碗苦药,吃下粗糙的食物,是强烈的复仇愿望撑着她挣扎着活下去。孩子没了,夏子谦死了,父母不在世了,唯一的亲人哥哥又是害死心上人的凶手……她已经不想活了,但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要报复杨延光,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幸福。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知道自己得先好起来,不然一阵风都可以把她刮倒,如何能复仇?

靠着这样的意志力和从小劳动的好身体,她慢慢恢复了健康,能够下床走动了,觉得力气一点点地又回到了四肢,头也不那么晕了。她有时候在院子里走走,但守门的不让她出去,她也并不要求,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每时每刻都在盘算,要怎么报复杨延光。她想过到他的盐灶投毒,让商人们再也不敢来买他的盐,但这样会害死许多无辜的人;她想过趁他睡着时用一根绳子把他勒死,但拿不准自己的力气敌不敌得过他,一旦失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想到过放一把火烧掉这宅子,但这宅子青砖砌成,不易燃烧,只能先点柴房,柴房离正屋很远,而且有家丁巡夜,发现了也会很快被扑灭;她想过去害死瞎眼婆婆,让杨延光这个孝子失去母亲,但婆婆因为瞎眼,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仆人跟着,也不好下手……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机会来成全她的心愿,但她坚信一定会实现。怀着这样强烈的仇恨,她整天目光炯炯,脸上带着两块红晕,微微张着嘴喘息着,让人以为她的高烧还没有退去。

冬天到了。这年冬天降大雪,宁河镇从来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那雪已经不是一片片的,而是一块块的,也不是鹅毛般飘飘扬扬地从天上落下来,而是垮岩似的往下砸。往往傍晚时分,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下得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下得眼前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不仅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连人们在外面多走一会儿,也会变成一个移动的雪堆。草垛子上积了雪,成为一个个胖胖的雪包站在那里,

一片昏天黑地中,人们惊叫着:不得了了,天要塌下来了!在外面玩的小孩子们,用双手抱着头飞快地跑回家去,仿佛那落下的不是雪,而是石块,真能把他们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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