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老者又笑嘻嘻地跑了回来,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跳丧。
这场戏演完之后,一个壮汉在棺材旁打起丧鼓。他是掌鼓师,要掌鼓领唱。掌鼓师由歌技、舞技、鼓技都很娴熟的人担任。他一击鼓唱歌,跳丧者立即接歌合唱。
掌鼓师唱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有生有死,有死有生,阴阳只隔一层纸。山中常有千年树,世上难活百岁人。暑往寒来冬复夏,人生好似冰上花。”
围观的人并不悲伤,死者亲人也不号啕大哭作呼天抢地状。人们认为人的生死,为气之聚散,宛如春夏秋冬的更替,没有死来就没有生,生和死都很平常,在世上走一遭,谁都要归于自然,无须为此悲伤。特别是这种老人死去,是寿终正寝,是好事。
跳丧的人都是男的,二人或四人一组,在棺前对舞。随掌鼓师的鼓点和唱腔随时变换节奏和曲牌。舞姿中有许多模仿动物的动作,猛虎下山、燕子衔泥、凤凰展翅、犀牛望月等,其中关于虎的动作很多,什么虎抱头,猛虎下山等,因为人们对虎比较崇拜。
只见跳的人双手空握拳左右晃动,模仿老虎洗脸,左右晃身,如同猛虎摆尾。表演猛虎下山时,两个人一跃一掀,躬身逼视,跳跃转圈,举起手臂,口中发出阵阵呼啸声,非常神似。然后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挽着,从头顶后空翻过去,引得一阵喝彩。表演虎抱头时,两人左肩相靠,屈膝弯腰、双手抱头,身体上下抖动,如二虎在打闹嬉戏。
跳到情绪激昂处,掌鼓师离开鼓边,边唱边与舞者一起手舞足蹈,跳得如痴如醉。由于有歌有舞,节奏鲜明,场外观者受到感染,也纷纷加入跳丧行列。
这种热闹欢腾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人们都困乏了,这时就要来点刺激的,好提神赶瞌睡。于是跳丧的汉子一边跳,一边眼■着一旁观看的姐儿,唱道:“姐儿身穿一身花,她爱我来我爱她,她爱我的年纪小,我爱她的一身花,魂儿跟着姐去哒。姐儿生得一脸白,眉毛弯弯眼睛黑,眉毛弯弯好饮酒,眼睛黑来好贪色,夜里无郎睡不得。”
跳丧者一边唱一边跳,还加上一些有性暗示的动作。围观的人看得兴起,大声叫好。跳者更加来劲,又唱道:“小小蜜蜂翅膀尖,一飞飞到姐面前。轻轻朝你射一箭,你又痛来你又痒,又痛又痒又新鲜。小小蜜蜂真胆大,隔山隔岭来采花。去年采花饶着你,今年采花拖棍打。饶着你,拖棍打,许你死在花树下。”
听着这样煽情的歌,在金盆映日发生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夏子谦不禁偷偷望了蒲青莲一眼,只见她神情困倦,摇摇晃晃地强撑着,头发有些凌乱,有几缕耷拉下来,显得楚楚可怜。不知道她嫁给杨延光后怎么样了,杨延光对她好吗?杨延光人虽然来了,可是明显地不耐烦,哈欠连天的,对她好像也不管不顾。
她人好像也很憔悴,不似以往那么活泼,充满生气,是因为丧父还是因为在杨家过得不好呢?以前她什么事都告诉自己,整天叽里呱啦的,像只快活的喜鹊,有时候自己还嫌烦,而今想她来烦自己都不可能了,连和她说句话,中间都好像隔着几重山似的。
隔着又唱又跳的人们,两人对望着,那些人影在面前晃动,那些喧哗从耳边退得远远的,他们都看到了两人的过往,那些一点一滴的小事,如今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那些共同度过的岁月,已经深深地融入对方的生命中。
跳丧一直跳到天明时分方停止。最后的时候,还要由跳丧者把众人所坐的板凳一张张拼成一个“生”字,再拆开拼成一个“死”字,如此循环几次,表示生生死死不息。仪式完后,人们疲惫地散去,各自回家休息。
丧事并没有完,停尸几天后还要杀牛陪丧。风俗一般是找一头不能干活的老牛,如果这户人家穷,杀不起牛也就算了。蒲临川家本来有头牛,年岁也不小了,现在又不用种地了,养着也白养。家人合计,觉得生前蒲临川和这牛最亲,不如杀了它给他做个伴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