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厅这个地方不止一次地召开重要会议。和往常一样,我们把总理送至会场门口,把文件包交给他,就守候在会议室外面。会议时间很长,这并不奇怪,因为政治局开会哪一次也得五六个小时。照以往的做法,参加会的人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会把饭送进会场,他们边吃饭边开会。那天,我们把总理的饭准备好,请服务员送进去。时间不太长,饭一点没吃,原样退了回来。我很纳闷地问服务员怎么回事,服务员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说先把饭端回厨房,等一小时再送一次。我并没有想别的,总理不按时吃饭是常事,今天不同的是,他没说等一下再吃,而是把饭退了回来。
一小时过去了,送去的饭又退了回来。服务员传话说,总理说不吃饭,也不再叫送吃的。我有点坐不住了,为什么不吃饭,我们想不出原因,只是等在外面干着急。我与大夫商量,不吃饭该吃的药不能误时,于是请服务员准时把药送去。总理把药吃了,我们稍微放松了一下。
几个小时过后,散会了。我跑近会场门口,等待着。总理第一个出来,他的脸色难看,人显得很疲劳。我接过文件包,在回家的路上,不放心地问总理:“你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他的语气很低沉。
“饿吗?”
“不饿。”
……再去开会,总理装文件的皮包轻了许多。临进会场,总理回头对我说,开会中间不吃饭。我马上说:药还是按时吃吧。总理让我们掌握。
这是怎么回事呢?以往开会不是这样,不吃饭,还让送杯玉米羹,今天什么也不让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多年来的习惯,散会时,总理多数是最后走出会场,而且往往是几个人一边走出会场一边交谈。这几天,情况有点反常:总理都是第一个走出来,而且是一个人,情绪又是那样的不好。这几天,只是在这里开会,没到过别处,也没约人谈话;这几天,毛主席那里也没去过。这种种迹象表明,出事了。综合“文革”以来我们看到的现象,说明这事出在总理身上。会是对着总理的,通俗地说,是开整总理的会。
……我和张树迎轮流跟总理去会场。趁总理在家时,我俩也议论当时的情况。我们的直感是:中日、中美关系的门打开了,他们认为总理这头“老黄牛”也没多大用场了,像要动手杀“牛”了。
会还在继续开,参加的人逐步增加,先是外交部的人,后又有中央联络部的人,当然都是部级负责人。我们猜想与外事有关。
有一次散会后,我马上到会场门口,见出来的是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等,我急忙闪在一旁。他们一边走一边笑,只听江青说:“走,还是老地方。”他们的红旗车连成一串,开往钓鱼台。后来,在大会堂北门外执勤的警卫对我说,每天散会后,还有不是住在钓鱼台的几个人,一起去钓鱼台。他们是在为下一次的会议作准备。
……会议的特殊性,把我们提醒总理休息、及时送饭、及时吃药的三项服务任务缩减为一项,只剩下及时送药了。有一次,我把药交给服务员,让她送给总理吃。她还空药瓶时,避开我的目光,低着头跑进服务间。我觉得不对,紧步跟了过去,看她用手绢擦泪。她转身看到我,就止不住地哭出声来,对我说:“他们还在批总理。”
“他妈的,我不干了。”
我按捺住难过的心情,强忍住要滚出的眼泪,压低嗓音对她说:“别哭了!别哭了!别叫别人看见了。”看她实在止不住哭声,我就把她让进了隔壁的福建厅,“你在这里哭一会儿吧,有事我来叫你。”
周恩来的保健医生张佐良也回忆说?
当时被批准进入现场的服务人员、个别首长的随员对会议表现出极度不满。“这哪是什么帮助总理啊?他们明明是整总理嘛!他们是想要打倒总理啊!”说话的是人民大会堂的服务人员。她刚从东大厅里端着托盘出来,将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边说边用衣袖擦眼泪,起先只是唏嘘声,一会儿便抽泣起来了。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跑过去把服务间通向外边过道的大门关上,又回过来劝她:“我们都是为首长服务的工作人员,只有做好本职工作,上面的事情我们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