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小吏初崛起(3)

中大夫的职责也是侍从皇帝的,没有具体执掌,随时跟从皇帝提供咨询应对,可谓清闲和高贵。这职位仅是个过渡,没多久,刘恒又把张释之升为中郎将。中郎将是郎官类别里面中郎的长官,秩级为比二千石,这就基本上升到了现在副部长的一级了。

有一天,张释之跟着刘恒去霸陵。霸陵是刘恒给自己预先修筑的陵墓,刘恒看到这个坟墓,突然有些悲哀,指着新丰县方向的道路,对自己的宠姬慎夫人说:“这是去邯郸的道路啊!”邯郸是慎夫人的家乡,刘恒这么说,显然是一种感物生情。乡情象征着叶落归根,坟墓象征着死亡,死亡号称大归,和乡情是触类旁通的。刘恒此刻就由乡情而过渡到死亡的预期悲凉了。他接着又叫慎夫人鼓瑟,自己则随着瑟声慷慨高歌,声音悲凉凄怆,唱完之后,对群臣说:“唉!如果以北山的石头当棺椁,用麻絮和生漆填充缝隙,谁能打得开呢?”

张释之当即打断了刘恒的慷慨情绪,冷冷地说:“如果墓里陪葬了金银珠宝,就算用铁水浇注,也会有人设法打开;如果墓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傻瓜也懒得去发掘的。”刘恒愣了半晌,情绪一下子就没有了,他想,这家伙真是个机械人,一点人性都没有,适合当法官,以后可以大大帮助我治理狱事。于是不久,干脆拜张释之为廷尉,接替了吴公的位置。这一年是文帝即位三年,也就是周勃被赶回绛县,贾谊被贬到长沙那一年。

张释之做了廷尉之后,照旧保持了铁面无私的性格。这天,刘恒坐着马车从渭桥上过,突然有一个人从桥下仓皇冲了出来,刘恒驾车的马猝不及防,吓得扬蹄嘶鸣,车厢猛地颠簸了几下,刘恒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吓得够呛。他尖声叫道:“有刺客,快给我抓住!”

他身边的骑士早就像电一样驰出,将那个人抓住,五花大绑,扔到廷尉张释之面前。刘恒道:“张廷尉,这人该判什么罪?”

张释之问那个人:“怎么回事?竟敢犯跸。”所谓“跸”,就是帝王出行时,清道禁止别人行走的一种规矩。犯了这种规矩,不但让帝王们感到安全没保障,而且丢了面子。

话说那个人听见询问,抖抖索索地道:“小人是长安县的普通百姓,看见陛下的车马来到,赶忙跑到桥下躲避。过了很久,以为陛下的车马已经过去了,所以走出来,却发现陛下的车驾还在,吓得当即狂奔。”

张释之道:“原来这么回事。”于是掉头报告刘恒:“陛下,这个人犯跸,应当判罚金四两。”

刘恒勃然大怒:“这家伙把我的马吓坏了。幸亏我的马平时被调理得很乖,如果换了别的马,岂不是要把我老人家的贵体也摔坏吗?这么大的罪,你竟然只判决他罚金四两!”

张释之不亢不卑地说:“法这种东西,是制约天下所有人的。这件事,按照现有条文就该这样判决,如果您要求重判,老百姓今后就不会再相信法律了。而且刚才如果您派骑士当场将他击毙,也就一了百了;既然已经把他交给我这个廷尉处置,我只能这么判。‘廷尉’的‘廷’,就是‘平’的意思,廷尉是天下之平,如果这回搞个倾斜,天下判案的官吏都会以此为借口徇私舞弊,胡乱解释法律,老百姓岂非要不知所措吗?我就讲这么多了,望陛下明察。”

说实话,就是拿到现在来看,张释之的这番话都算很有水准。罪犯如果逃跑,当场击毙,无话可说;战场上射杀了敌兵也无话可说,如果抓了俘虏,就不能随便枪毙,有法律管着。刘恒呆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廷尉的判决是对的。”可见,刘恒这个皇帝够不错的。

后来,还发生过另外一件相似的事。

有一天,守卫高祖刘邦宗庙的官员发现,放在庙里御坐前的玉环被盗,当即派人四处追捕,抓到了犯罪嫌疑人。刘恒大怒,吩咐发给廷尉判决。张释之审问后,向刘恒奏报:“律令规定:盗窃宗庙衣服器物者弃市。臣谨遵律令,判决他弃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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