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肇杀了元愉、元勰后不久,被加封为车骑大将军,继而又升任司徒,位登三司(也就是所谓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小人如此得势,足可看出,北魏的衰亡已经不可避免。
清河王元怿是个明白人,他曾经在一次宴席上,乘着酒劲,挖苦高肇说:“天子的兄弟能有几个,按你的杀法,差不多要剪除干净了!过去王莽凭着国舅的地位,篡了汉室江山;如今看阁下的样子,恐怕最终也会制造祸端吧。”
元怿还劝宣武帝要防微杜渐,不可以放松警惕,并提出北魏是“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窃之于下”,祸乱的根源,便在于此。宣武帝听了不以为然,笑笑作罢,依旧袒护高肇。
宣武帝手中掌握的是个处于大变革时期的帝国。孝文帝时代留下来的一项项制度,都有待于进一步的贯彻与执行。孝文帝处理政事,极认真,也极负责。史载他“百官大小,无不留心,务于周洽”。他的治世哲学是:“凡为人君,患于不均,不能推诚御物。苟能均诚,胡越之人亦可亲如兄弟。”身为执政者,如果不能够平等诚恳地以统一的标准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又岂能让天下人平等诚恳地做事,又岂能将改革措施一如既往地推行?
宣武帝恰恰不能做到这些。他最擅长的,是佛教的义理。他喜欢在内宫召集天下名僧,亲自讲经论道(北魏中后期的皇帝,佛学的修养都不低,而以宣武帝为最甚)。大道理夸夸其谈地说了一堆,他本人并不能领悟多少。对于传承自前朝的政策与制度,他非但不能像父亲那样平等诚恳地执行,还大打折扣,很多东西到他手中就变了味。
比方说“俸禄制”,其本意是杜绝贪腐,改良官吏队伍。孝文帝处理贪官是绝不手软的,尤其对于皇亲贵族贪财恣纵,不是发配就是处死。宣武帝呢,则纯粹随心所欲,感情好了,根本不予处理。被杀身死的元禧、元详、元愉,一个比一个贪,倒台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执法严格,而完全是政治斗争的结果。打压他们的高肇,一面举着打击贪污的招牌,一面下手比谁都狠:元禧被诛后,他家的所有财物珍宝奴婢田宅,全部被高家霸占。宣武帝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对舅舅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贵族,像广平王元怀这样的,也是一个劲地贪,只要皇帝信任,就不用担心任何惩罚。
姑息违法乱纪行为的结果,北魏的社会再也看不见孝文时代严谨的风气,洛阳城奢靡安逸的生活培养了一批不思进取的社会蛀虫,甚至出现了卖官鬻爵的现象。《魏书》认为宣武帝的水准相当于西汉的元帝、成帝和东汉的安帝、顺帝。以我看来,这是给了面子。宣武帝统治的十七年,比无所作为更加糟糕。
宣武帝并非不想有所作为,他曾经对前来求和的柔然使者说:“你们蠕蠕先祖社仑乃我大魏的叛臣,之所以暂时不来攻打你们,只不过现在江南未平,所以让你们多活几天。想和我国通和,是不可能的。如若你们称藩修礼,那么我国自会优待于你。”
由此可见,宣武帝的目标是天下,他的抱负是要统一南北,廓清宇内。但他既不能像孝文帝那样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也缺乏必要的战略眼光,白白浪费了孝文帝留给他的大好局势。
钟离之战前,他两次拒绝邢峦的正确建议,放弃在西线夺取益州,将大兵集结在东线,损兵折将之余,还逼得益州刺史王足投了南梁。钟离之战后,他并没有吸取教训,继续以东线为攻击重点,寻机报仇雪恨。没料想,旧恨未消,又添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