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4)

商清影听得胸中大痛,张臂抱住陆渐,泪如雨落。陆渐猜不透母亲心意,任她搂着,一时间想到身世,也陪着落泪。

这时忽听一阵豪爽大笑,却是陆大海来了。母子二人方才分开。陆大海进屋看见二人模样,明白几分,笑道:“沈夫人,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定心。”

商清影道:“我母子劫后重逢,全拜您老所赐,您老请受妾身一拜。”说着便要跪倒,陆大海急忙扶住,说道:“不敢,不敢。”又道,“如今渐儿人祖归宗,我老头子也算功德圆满,从今往后,他改姓沈吧。”

商清影忙道:“不成,渐儿仍随您老姓陆,将来结婚生子,若有两个儿子,再让一人姓沈,延续沈家香火,一人姓陆,延续陆家香火。不但如此,妾身也想认您为父,叫您一声爹爹,侍奉终身。”说罢屈膝又拜,陆渐也跟着跪下。陆大海慌手慌脚,连连推辞,但商清影母子执意不改,拉扯一阵,陆大海拧不过二人,只得放手,任商清影拜了三拜。他嘴上推辞,心里却很欢喜,寻思自己一个孤老,本应该孤苦而死,如今能有如此结果,真是老天眷顾。想着心中大乐,笑得合不拢嘴。

沈舟虚死讯传出,胡宗宪以下无不震惊,纷纷前来祭奠。商清影屡经劫难,外貌温柔,内心却着实坚毅,不同寻常妇人,此时孝服出迎,端庄娴雅,迎来送往,不失礼数。来宾问起沈秀,便托词被沈舟虚责罚,离家出走,昨日婚事众所目睹,商清影这般说法,并未惹人起疑。

沈舟虚生前仇家甚多,陆渐率众劫奴暗自警戒,好在从午至夜,并无异常,只陆续来了不少天部弟子,均由燕未归引入,拜见陆渐。众弟子都知道“有无四律”,见陆渐收服五大劫奴,必是沈舟虚亲生儿子无疑,又知他是金刚传人,神通奇绝,故而他做部主,均无异议。

陆渐打心底不愿做这天部之主。但莫乙劝说道,眼下沈舟虚新死,天部人口众多,无首不行。陆渐不做部主,为争部主之位,众弟子必起纷争,多有死伤。陆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受天部弟子拜见,心里却想等到风波平息,再召集部众,另立新主。

莫乙又代陆渐筹划,留下金银二品弟子,镇守庄子,其余紫青二品,则去江湖上传告沈舟虚去世消息。

入暮时分,忽有弟子来报书房被窃。陆渐赶到书房,却见密室已破,暗龛也被揭开,名册账本丢了一地。莫乙细细查看,但觉来人并未取走书籍,名册账本也一页未动,便道:“好险,多亏部主昨天烧了老主人的笔记。”随即召集众弟子,询问可曾发现窃贼,一名银带弟子道:“我方才在庄子南边巡视,听见头顶有响声,一抬头,就看一个人影掠过墙头去了,我追赶一程,却没赶上,看背影,倒像是个女子。”

“女子?”莫乙微微皱眉。陆渐却已猜到几分,随那弟子描述,一个窈窕身影悠悠荡荡浮上心头,顿时神思翩翩,感慨良久,说道:“这事就此作罢,不再追究了。至于名册账本,暂且由我来保管。”又问莫乙道,“沈先生也是西城的首脑,他去世了,怎么不见西城各部前来祭奠?”

莫乙道:“老主人是万城主的心腹,天部以外,另七部对万城主又恨又怕,故与老主人不太投机。不来祭奠,也在意料之中。”

说话间,一个弟子匆匆赶来,施礼道:“有个人自称鱼传,说有要事禀告部主。”陆渐正担心谷缜,闻言大喜,赶到庄前,却见一个灰衣人立在阶下,正是鱼传。行礼已毕,陆渐问道:“鱼兄,有谷缜的消息么?”鱼传道:“小的正奉谷爷所遣,请你入城。”

陆渐点点头,将庄内事务托给莫乙,随鱼传入城。到了南京城里,已然入夜,长街寂寥,行人渐稀。鱼传领着陆渐,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小巷,巷子里一家小酒馆尚未打烊,星星灯火,映照馆中醉人。

谷缜歪带头巾,斜披长袍,身前放了七八个酒坛,身子蜷得醉猫似的,一碗一碗,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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