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蚌(1)

记得小时候看有关海龙王的电影,总看到龙王身边围着些艳丽的女子,这些女子不少身后都背着个飘着绸带的大蚌壳,淡绿色的壳,时不时把那壳一张一翕地扇动。那时儿时的小伙伴们就会大笑着指着说:“看,河歪精!河歪精!”——我们那儿把河蚌叫做河歪,我至今想不起为什么要这样叫法。

民间故事里,河蚌成精后多让一些男人想入非非,河蚌姑娘的传说与螺蛳姑娘的传说相差无几,说的无外乎种田郎还是捡到一只大河蚌带回家,然后成精后的河蚌每日里偷偷给种田郎做饭做菜,美得很,后来照例是回家发现了,于是二人结为夫妻——传说多了也就流于俗套了,不过这迎合了男人盼望一场自天而降的艳遇的心理,有女人,有吃有喝,何等快活潇洒的日子——想想颇有意思,所以在水乡民间歌舞里总也少不了“河蚌舞”。逢年过节,东岳会、庙会、观音会等大型民俗日里都可以看到翩翩起舞的河蚌精,脸搽得红扑扑、眉描得细细的女子背着蚌壳,翻、跌、打、跳、唱,那得吸引多少人的目光!据说西方也有河蚌精,但和中国不同,西画里的河蚌姑娘却是个裸体的健康女人,不像龙王旁边的河蚌精一个个衣着整齐、仪态万方,乍一瞧都是标准的淑女——裸体的河蚌姑娘在中国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河蚌在我们那儿太平常了,家乡有句话叫“三文不值二文钱”,用在河蚌身上是非常合适的,夏天在河里扎猛子,闹腾够了,几个小伙伴儿便比赛踩河蚌——是用脚踩,稍稍在河底烂泥上用脚一歪,嗯,一个疙瘩,脚趾头勾一勾,感觉圆溜溜的吧?——那就不会错了,这就是河蚌,有的河蚌只用脚就是可以带出来的,脚带不出的,就抹一把脸,翻身扎入水底,用手一抠也就出来了,这种河蚌大多为深黑色,壳上一圈一圈密密的纹,拿在手里很有劲;也有河蚌是浅色的,但尾部会突起一端——这种河蚌我们那儿称之为江蚌(其实与长江毫无关系),养珍珠的河蚌就是这个品种,河蚌好吃的还是那种浑身黑里发亮的家伙,劈开后肉是老红老红的,厚实,肉感足,硬肉边儿不容易烂,用刀背或刀柄将边上的硬肉捶扁后,洗净,下锅就很容易烂了。

河蚌的吃法大概还是以煲类居多,据说和螺蛳一样,也是在清明前吃最佳——清明前水中的蚂蟥、微生物尚未频繁活动,那个时候的河蚌最干净,且肉质肥厚,所谓“春天喝碗河蚌汤,不生痱子不长疮”,老辈人是很相信这些俗语的。我老家最常见的做法是河蚌烧豆腐,用铁锅先将河蚌热油爆炒,杂以姜丝、黄酒,然后豆腐随之下锅,做这种菜关键是火候要到位,直炖到豆腐起孔也就差不离了,这个时候的河蚌豆腐汤,纯是白色,和鲜奶无异,撒些蒜花、胡椒粉,热气腾腾地端上桌,鲜白的浓汤,碧青的蒜末,褐色的蚌肉,起着一个一个小孔的豆腐,直叫人食欲大振,用调羹一下一下舀着吃,浓鲜,微辣,且味美。

扬州南京一带河蚌的烧法以青菜头烧河蚌比较有名,青菜要选那种肥嫩的百合状青菜,将菜头劈成十字形,佐以少量咸肉,与河蚌同煲,不光河蚌好吃,青菜也异常鲜美可口。红烧河蚌炖咸肉也是道佳肴,一样是河鲜,一样是咸肉,二者巧妙地配合在一起红烧、炖煮,产生奇味是理所当然的事儿,旺火烧沸后,再移小火炖,直至河蚌酥烂为止——这道菜风味之独特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述。

河蚌一般也就是手掌大小,小时见过最大的河蚌也就三五斤重,这种河蚌肉已经比较老了——并不好吃,但前不久报载高邮临泽的一位乡亲居然在自家塘内发现了一个重约三十斤的巨蚌,直径达七十公分,形似澡盆——这种河蚌大概就已经算得上是河蚌精了,若放在家里好好保养不知会不会化为美女做饭做菜?只可惜那几个馋鬼早已按捺不住,次日便将这硕大无比的河蚌劈了做了顿河蚌大宴——真不知那么大的河蚌有什么吃头?不如养着或是放生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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