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手里这只宝石蓝色的三星手机,这还是自己二十五岁生日时,他作为礼物给买的,对了,现在自己使用的这个号码他很生疏,确实,来到滨州换了新号后,自己就没给他打过电话。
蓝梦瑛独自住着一套双室房子,白天也作办公室用,外面挂着经济观察报记者站的牌子。她料定,程可帷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是单身一个人。其实从结束短暂婚姻那天起她就打定主意,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能让程可帷知道这一点。
天气阴晦,外面已经黑透了,蓝梦瑛却一点也不饿。她扭亮床头灯,斜倚在床头想看一会儿书,可是眼前的字像长了腿似的跳动不已,一个也看不进去。叹口气,她索性闭上眼睛。
与程可帷认识多少年了?记得那是自己八岁的时候,而现在的蓝梦瑛已经三十岁了。二十二年哦,可是一切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第一次从程叔叔手里接过崭新的书包、文具时那份激动,二十多年来一直萦绕在蓝梦瑛的心头。作为“希望工程”的受益者,这个贫困山村的小女孩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个资助者会改变自己的一生。那时程可帷是团市委副书记,蓝梦瑛是他资助的两个寒门学子之一。当然那时小梦瑛并不清楚程叔叔的官儿有多大,直到几年后她跟随爸爸带着家里腌制的腊肉和亲手挖出的野菜到城里去看望恩人时,才惊讶地发现,程叔叔原来在那样一座威严的大楼里上班。后来程可帷到蓝梦瑛家乡县当了县委书记,这使他在资金资助的同时,有更多机会亲自到她家里去表达关心。县里的干部知道这层关系后,当然便对这一家人有了额外照顾。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十多年里,蓝梦瑛在程叔叔的关爱下一点点长大,并以优异成绩考上复旦大学新闻系,成为山乡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大学期间,程可帷依然定时给蓝梦瑛寄生活费,尽管她一再表示,自己有奖学金,而且靠勤工俭学的收入完全可以应付学习和生活的费用需要,但程可帷却坚持按月把钱打到她的银行卡里。他的工作多次变动,从市政府秘书长,到副市长,再到市委副书记,蓝梦瑛大学毕业时,他正担任市纪委书记。
蓝梦瑛没有选择留在上海,坚持要回到家乡当一个市报记者,这令她的同学和老师都大为不解,因为复旦大学新闻系作为国内高校名牌专业,毕业生一向非常抢手,在省级媒体工作都被看做是“大材小用”,何况是市报,又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陆城市!蓝梦瑛却很坚决,甚至是义无反顾,原因在于,那时她的心底已经深深刻下了程叔叔的影子——毕业前最后一个寒假去探望程叔叔时,程可帷的夫人气急败坏地把她赶了出去,指桑骂槐地说,花了这么多年的钱却养了只“狐狸精”,而程可帷为此勃然大怒,险些与妻子动粗,并且不顾雪夜追到车站,把蓝梦瑛领回市里找了家宾馆安顿下来。那个晚上,她第一次伏在程叔叔胸前哭了,是委屈,是羞辱,也是甜蜜和快慰。程可帷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她一直是把他当做长辈看待的,可是那个晚上,她的心理却发生了微妙变化。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觉察到程叔叔过得并不快活,而且夫妻间似乎早已是貌合神离,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在那个城市,蓝梦瑛是市委机关报的一个普通记者,程可帷是市委领导,按常理说,两人之间的距离使他们无法经常见面。可是,蓝梦瑛上班三个月后,便要求跑市直机关这个片,总编辑暗中得知她与程书记有这样一段渊源后,很痛快地答应了。那段时间,也是程可帷与妻子关系闹得最僵的日子,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除非不说话,一开口便是呛人的火药味儿,以至于极大地影响到程可帷的工作。已经懂事的女儿虽然听信妈妈挑唆也对蓝梦瑛有些看法,但看爸妈根本没有和好的希望,便对程可帷说,既然过不下去了,你们俩还不如好和好散。百般无奈,程可帷向妻子提出离婚,结果可想而知,妻子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到市委书记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说自己的丈夫养了个小情人,想抛弃糟糠之妻。好在接近退休年龄的市委书记是个厚道人,也知道这十多年来程可帷资助贫困学生的来龙去脉,狠狠地把程夫人骂了一通,一场极可能影响程可帷仕途发展的家庭风波才被压下去。事后,市委书记劝程可帷还是忍耐忍耐,因为他已经向省里推荐他作为下任市委书记的人选,省委马上要来进行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