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乖巧地应着,像老母鸡带雏儿一样把十多个孩子领出了院子。
王景林来看的这位老人便是二十年前曾经担任过L省省委书记的老八路刘柏年。他是这鲸口村土生土长的渔家子弟,离休后不愿意在省城住,执意要回老家安度晚年。当年在部队时,王景林便是他的部下,担任省委书记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来看望这位老上级。
“我知道你快要来了。”刘柏年自信地笑道,“从新闻里听到中央批准临海地改市,我就估摸着你会亲自过问这件事。”
“是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抓这项工作,千头万绪,等于一切从零开始,难度很大啊!”
“中央的决策是英明的!”刘柏年由衷地说,“过去我在省委时,对沿海一带开发开放重视不够,现在看,多少拖了全省经济的后腿。你这步棋走得非常妙,申请地改市,临海地区借这个东风,很快就会有一个大发展。中央显然也是看到了这其中蕴藏的潜力。”
王景林喝了口水,说:“本省外贸格局,长期以俄日韩为三大支柱,如今对日对韩进出口额都是逐年增长,只有对俄贸易缺乏统一管理,不断下滑。这次俄罗斯出重拳清理‘灰色清关’,更使得这一块出口雪上加霜。临海地区是对俄进出口货物的主要集散地,不能让它失去支撑作用。省委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请中央改变现行体制,强化对它的垂直管理。”
“你考虑得很远。”刘柏年赞许道,“滨州市成立后,还是要把加强外贸作为主要的经济增长点,这是最快捷、最合算的一条路子,也是在短期内吸引外资最有说服力的资本。”
“是啊!有中央支持,有区位优势,现在看来,新的滨州市占据了天时、地利,前景看好,我是很有信心的。”
“天时、地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和。”刘柏年两眼炯炯,带有提醒意味地看着王景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午饭很简单,却有鱼有菜有汤。做饭的是一个年近六旬的妇女,刘柏年说,村里委派她来照料自己的生活。
“她可是这个家里的一把手哦,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孩童,都要听她摆布!”
她谦和地笑了笑,哄着另一张桌上的十几个孩子吃饭。名叫亭亭的那个女孩子也忙前忙后地给她打下手。
边吃边聊,王景林发现和上次来时相比,孩子的数量似乎又多了一些。一问才知,好几个孩子都是父母长年在俄罗斯做生意,家里没有人照料,才被刘柏年收留下来的。本来村里打算付一点抚养费给他,但老爷子硬是不要,说自己一个月上万元离休金足够用的了。
“看看那个小黄毛!”刘柏年放下筷子,从亭亭手里接过来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他叫瓦沙,他爸爸是这个村里的,和一个洋姑娘好上了,生了孩子,那俄国妞儿不想要,就送回国来。现在他的中国话说得蛮好呢!”
他把孩子放在地上,叫他背首诗,瓦沙背着小手,朗朗背诵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瓦沙的声音清脆,带着奶味儿,非常好听。王景林喜爱地把他抱起来,夸奖他长得漂亮。
刘柏年深叹了口气,说:“可是你想不到,这个小男孩有血友病。”他指指身边的孩子们,声音低沉地说,“这几个,或多或少都有些智力障碍。”
王景林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
“有些是遗传,有些是近亲结婚,还有些是环境因素造成的。”刘柏年忽然转变了话题,“我们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有个很严重的缺陷,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比方说,城里人只能生一个小孩,而农村却执行的不是很严,有条件的都生了两胎。而现实情况是,城里人受教育程度明显比农村人要高得多,长此以往,越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生的后代越少,而越是受教育不足的人,生的后代越多。就局部地区而言可能无关紧要,但从整个人口基数来说,可就不得了,这里面隐藏着极大后患,关系到整个民族的素质啊!”
王景林点头赞同:“上个月,省里召开人口工作会议,中国医学科学院一位年轻专家专门向我提过这个问题,他说这就是‘逆淘汰’现象——差的淘汰好的,劣的淘汰优的。一代人两代人看不出来,几代人过后,后果就非常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