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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正值深秋。
L省的省委书记王景林驻足山巅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秘书黄诚站在山脚下滨海公路旁的望海亭里,不时向上张望。本来这个亭子便是游人观赏海景的极好去处,可首长偏偏要爬上山顶去看海,还叮嘱他和司机不要作陪。黄诚知道,山上不远,有一处首长时常挂怀的所在,他一定会去那里的。
山并不高,但由于脚下是立陡立陡的峭壁,便显得有几分巍峨了。站在这里,极目远望,整个临海地区——不!一个小时前,当省委书记王景林在地委干部大会上宣布国务院的决定后,这片210平方公里的土地便已更名为“滨州市”了——整个滨州市尽收眼底。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恰恰在这一带形成一个漏斗型海湾,这便是鲸鱼湾港,北方最大的天然不冻港之一。虽然它的知名度不及大连、青岛、上海等国际海运枢纽港,年吞吐量却也在东北亚名列前茅,何况就全国而言,它凭借地理上的优势,长期占据着对俄罗斯贸易的头把交椅,已经是L省统计国民生产总值(GDP)时不敢忽略的因素。
海天一线。阳光下,远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几艘挂满风帆的小渔船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漂浮着,看不出它们是在移动。鲸鱼湾港区不时有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梭往来,深水泊位停着的那艘万吨轮便是著名的“谢苗诺夫号”,据说这是俄罗斯滨海边疆区为纪念20世纪初那位流亡中国东北、并长期在前苏联远东地区与布尔什维克相对抗的白俄将军所建造的现代化散装货船,现在则是往返于符拉迪沃斯托克和鲸鱼湾之间的主要船舶。王景林记得,八年前两大港口直达航线开通,“谢苗诺夫号”首航抵达时,曾经邀请中方官员登船参观,但考虑到这艘船的名字毕竟有诸多忌讳,所以省里严令当地不许任何人以官方身份登船。这才几年过去,那些条条框框便都被打破了,汶川大地震后,当这艘船载来救灾物资时,自己也亲自到船上向捐赠方、那个仪态高贵的伏莲依娃女士表达谢意。她是在美国注册的“丽兹 卡尔顿”集团的欧亚大区总裁,也是俄罗斯民间对华贸易的头号大牌,实力雄厚。
王景林转身顺着山坡小路向身后不远处那个小村落走去。这个小渔村叫鲸口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早年都以打渔为生,这十多年来,年轻一代陆陆续续当上对俄贸易的倒爷,出海的事反倒成了那些老渔把式的营生。当然现在没有哪一家是靠跑海为生,偶尔登船,也是以消遣为主。倒是有几户人家的海上养殖经营得不错。这一带的海参、海蜇、海胆都是名贵品种,外贸需求量很大,所以海上人家早已经摆脱贫困,进入小康了。
那条倒扣着的旧渔船像是一只路标,王景林远远看到它,不由得会心地笑了。他把风衣脱下,挎在肘上,拾步走到用大块山石垒成的小院门前。院子里是一幢正房,五开间,典型的海边渔家结构,平顶,没有瓦,窗棂还是那种旧式的木格栅;院子不小,夯土地面却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可能养了几头猪,不时传来呼噜呼噜的叫声。快到中午了,房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王景林见一个身着渔家蓝色染花短衫的女孩子正伏身在旧渔船的船帮上,双手掩面,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做什么,便重重地咳嗽一声。
女孩子一惊,便转过身来。王景林依稀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却又想不起来。这女孩个头不高,长了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孔,眼睛很大,睫毛出奇地长,忽闪忽闪的,盯了王景林一眼,见是生人,便高声向屋里喊道:“爷爷!有客人来了!”
像变戏法一样,哄的一声,从船底下钻出一群三五岁不等的小娃娃,有男有女,一齐扑向女孩的怀里。原来她正带着他们玩“躲猫猫”。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从正房出来,手搭在眉端朝着王景林打量,看清楚了,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真会赶饭口——干煎小黄花鱼,高粱米水饭,小葱拌豆腐,这可是在省城里难得吃到的呢!”
谈笑风生间两人在屋前那棵老石榴树下坐定。那个姑娘懂事地拎出一把大铜壶,给每人倒上一大碗酽茶。这当儿,那群小孩子扑过来,这个揽腰,那个抱腿,吵着闹着要姐姐带他们继续玩,老人吩咐道:“亭亭,你把他们带到外面去吧,爷爷这里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