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与契胡骑兵冲突,元天穆将军队撤回上党郡,率领少数亲信士卒,在尔朱兆陪伴下,策马进入闾阖门。元天穆笑着向在树下饮茶的尔朱荣寒暄:“兄弟,你人才兴旺啊,尔朱世隆在洛阳人脉鼎盛,吐沫儿和天光勇猛无敌,还有贺六浑和贺拔兄弟这样的猛将,平定葛荣,横扫天下,不足虑也。”
尔朱荣手指在一边侍立的尔朱兆:“天穆,你带兵打仗,尽可让吐沫儿率领三千铁骑作为先锋,不要把他放出百里之外。”
“士卒不过三千?作战不出百里?”
尔朱荣点评尔朱兆毫无顾忌:“吐沫儿鲁莽好斗,作战从不落人后,士卒如他四肢,配合无间,他的三千铁骑作为先锋,在野战中可以穿透任何军队的防御。可是,他没有知人善任的本事,更不能筹划长远,能为将冲锋陷阵,却不可以为帅,统筹众将。”
元天穆从托盘中拿起茶水:“好,有朝一日,我定要用吐沫儿为破敌先锋。”
尔朱荣不想突然提及恢复故都,绕弯问道:“皇帝明天就要上朝,我当如何应对?”元天穆放下茶杯,盯着尔朱荣:“你真心奉立皇帝?”
“我难道还会变卦?”
元天穆手指四周高耸城墙:“军队囤积在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距离皇宫最近的闾阖门,你还是不放心吧?”
“我不得不防啊。”
“你继续奉立皇帝,就得打消他的疑虑,两边都这么互相猜忌,早晚必要出事。”
尔朱世隆真心要化解矛盾:“我们明日上朝请罪,奏请追封河阴遇难的王公大臣,尤其是他的两个兄弟。”
元天穆满意点头:“何不现在起草奏折?”
尔朱荣唤来司马子如,口述奏折,与元天穆反复斟酌推敲,直到满意,才让司马子如下去撰写和装帧。
尔朱荣觉得时机成熟,放下茶水:“大哥,我还有一个想法。”
“讲。”元天穆猜到尔朱荣还有话说。
“恢复魏国故都。”
元天穆迎着尔朱荣目光看去:“你想学董卓和曹操?”
“我们不说董卓和曹操,单说眼下的形势。”
“新帝登基,叛乱不息,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容迁都。”
“可是死了的大臣有两千多人,通婚固然能暂时缓解危机,却不能解决根本,恢复平城故都,才能摆脱这些阴魂不散的死人。”
元天穆低头琢磨半晌:“一旦迁都平城,皇帝落入你手中,成为傀儡,他绝不愿意。”
尔朱荣起身,牵来两匹战马,把缰绳交到元天穆手中:“天穆,和我走一趟。”
元天穆骑上战马,随尔朱荣穿越瓮城进入洛阳城中,此时正值黄昏晚饭时间,昏暗的街边空荡荡,渺无人烟,马蹄击打在石板路上,嗒嗒作响。尔朱荣手中金杖指向空城:“文武百官死于河阴,百姓听说军队要大肆劫掠,富人抛弃家室,穷人背着儿女纷纷逃命,城中居民不足十之一二,宫廷内院无人值班守卫,府衙也没有官员处理公务。”
黄昏的洛阳城失去人烟,只能听到飞鸟悲鸣,气氛诡谲,元天穆叹气一声:“洛阳虽然是空城,明日颁布大赦令后,人还是会回来的。”
身披铁衣的尔朱荣在成片的房屋中发现一缕炊烟,紧夹马腹向这个方向驰去。这座独门独院的房舍规模不大,显然是洛阳普通百姓的宅院。他拨转马头,轻推虚掩房门,木门吱呀洞开。尔朱荣低头催马,踏入庭院,元天穆策马跟进,一个小女孩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两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一个少妇急匆匆从侧室跑出,将女儿搂在怀中,警惕地看着尔朱荣和元天穆,全身颤抖:“求求你们,饶过她吧,她只有四岁。”
尔朱荣掉转马头离开房舍,收拢缰绳等元天穆从身后追上:“洛阳百姓对我们害怕至极,又恨之入骨。如果王公大臣在大赦后回到洛阳,将皇帝包围,能与我们捐弃前嫌吗?天穆,我跟你说句心里话。”
元天穆靠近尔朱荣:“说。”
“如果不迁到平城,我担心,有朝一日,你我的人头都会掉在洛阳城。”
尔朱荣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元天穆无法反对,轻拍战马,返回闾阖门。天色全黑,明月当空,槐树下架起火把,石桌上摆满酒菜,两人暂时放下心中事,推杯换盏。
元天穆酒足饭饱,拿定立场:“恢复故都的事情,我左右为难。站在朝廷方面,我应该反对,如果论兄弟情意,迁都确实是保你安全的方法,此事我两不相帮。”
尔朱荣不强求元天穆支持:“世隆明日早朝将提议恢复故都,请天穆不要阻拦。”
元天穆缓和口气说道:“明日在太极殿举行朝会大典,天下大赦,不宜谈论迁都。朝会后,皇上在明光殿宴请宗室和亲近大臣,那时再提吧。”
尔朱荣答应元天穆,随即好奇心起:“大哥,通婚之事还要办吗?”
元天穆内心仍想极力促成通婚:“迁都与通婚不能并行吗?”
尔朱荣摇摇头,望着高耸的永宁寺,此刻女儿就在那里:“小歌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让她再入皇宫。”
元天穆与尔朱荣拥抱告辞,仍不忘提醒:“你看看四周这些族人,他们的命运都在你手中,你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