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士卒越来越近,奚毅急声催促:“快,要不然就走不成了。”
元子攸狠心推开明月,横眉厉声低喝:“快去汲郡,找北海王。”
明月踉踉跄跄离开道路,跌跌撞撞走了一段,摸索着在密林中向山下爬去,四周的士卒越来越密,随时都会被发现,只好趴在地上不敢移动,回头无助地望着元子攸摇头。
奚毅暗自着急,低声说道:“糟糕,山中都是搜寻陛下的士卒,明月郡主跑不掉了。”
“跑得掉。”元子攸最后看一眼明月,向奚毅大喊,“哎哟。”
奚毅立即明白,腰刀指向元子攸背后,向与明月相反方向走去,大声呵斥,引来周围的契胡士卒:“陛下,你跑不掉了。”
契胡士兵听到喊声,发现元子攸行踪,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冲下来,将他围在当中,搜寻皇帝的士卒停下脚步,返回行宫。明月捂着嘴巴,眼泪像决堤般涌出,奚毅声音传来:“不要杀,大将军有令,将皇帝带到河桥大帐。”
河滩北面是浪流汹涌的黄河,左右是连绵不尽的岸边沙石,只有南边覆盖着树林。大臣们徒劳地向森林跑去,那是唯一的逃生希望,契胡骑兵纵马追逐。两条腿的漏网之鱼怎能跑过战马?王公大臣还没有从噩梦中惊醒,我们来河阴祭天,然后就可以回家,舒服地听着乐曲,享受美食,看着歌妓伶人轻歌曼舞。直到被乌黑的长槊从背后刺入,带出一蓬血雨,他们的梦才断了。
“元氏既灭,尔朱氏兴。”契胡骑兵杀光百官,还不罢休,策马奔驰狂喊。
尔朱荣立马高岗,雄鹰般的目光扫视鲜血浇灌的河滩,冷静地看着杀戮场面,两眼如同烈火燃烧后的灰烬,向后挥手命令:“跟我来。”
尔朱世隆身体一颤:“大哥,去哪里?”
“先料理元子攸,然后尽集大军,血洗洛阳,不留一人一物,一把火给我烧了。”
“这是不是太,太那个了?”尔朱世隆胆战心惊。
尔朱荣毫不理睬,挥动马鞭,率领契胡骑兵暴风般奔下山坡,绕过河洼和山包,向河桥疾驰,穿越过城门,在重重铁骑环卫的大帐前猛然勒住缰绳。战马凄厉嘶鸣,旋风将门帘掀起,隐约露出挺立的背影,年轻的皇帝没有被屠杀吓破胆子。
元子攸撩开帐帘,昂首大步走出,面对尔朱荣傲然而立,逼得战马后退一步,眼中喷出怒火,轻声提醒自己:我身上流淌着魏国祖先英勇的血液,即使死在眼前,也不能愧对祖先的英名。
尔朱荣勒马止住颓势,挺直脊背,冷冷问候:“皇帝可好?”
元子攸毫不退缩,再进一步,逼得尔朱荣战马再退一步:“王公大臣该到河阴了吧?我们现在动身去祭天吗?”
“他们不来了。”
“为何不来?”
“想必皇帝知道今天的事情了?”
元子攸向前再踏出一步,毫不畏缩:“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尔朱荣哼了一声,不想解释,胯下战马一退再退,退入契胡骑兵队列。元子攸缓缓举起右臂,指向尔朱荣,怒火喷薄而出:“自古帝王迭兴,盛衰无常,胡氏执掌天下,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起兵,所向无前,这是天意所至,并非人力可为。朕逃出洛阳,投奔大将军,只为保存性命,岂敢妄想登上皇位!大将军杀死我兄弟,将我逼到如此地步,若天命有归,大将军干脆自上尊号,登基称帝。”
尔朱荣的怒火突然窒息,半晌说不出话来。元子攸再踏一步,逼近尔朱荣战马:“将军如果推让,不居大位,就应该选择亲信和贤良的大臣辅助,事已至此,大将军好自为之!”
尔朱荣被元子攸迫入骑兵队列,厉声怒吼:“他是皇帝,不得身首异处,动手。”
八名契胡士卒跳下战马,挺起长槊,虎狼般叫嚣,将元子攸夹在中间,逼到角落,解下弓弦套在他脖颈上。元子攸不想泪水流淌坠地,仰面朝天,双手后背,毫不挣扎,心中痛苦压过弓弦割入皮肤的疼痛。
战马嘶鸣,奚毅策马入营,看见闭目等死的元子攸,向尔朱荣大喊:“宫中急报。”
尔朱荣的心腾地提了起来,这肯定是女儿的消息:“说。”
奚毅拱手禀报:“歌妃醒了,请大将军即刻入宫。”
“且慢动手,等我回来。”尔朱荣听到好消息,率领亲信骑兵一阵风向洛阳奔去。
奚毅走到元子攸身边,扶他进入大帐,挥手斥退契胡士卒,取回一碗清水,跪倒在地双手呈上:“陛下,喝口水吧。”
元子攸手捂脖颈,大口喘气,咳出血丝,犹凝视疾风而去的尔朱荣的背影,慢慢吐出声音:“奚毅,多谢你放走明月郡主,我是将死之人,无以为报。”
奚毅痛苦低头,无言以对:“陛下,我潜入长乐王府,将您接出洛阳,却将您害到如此地步,实在是惭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