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周六。
那天我们仨无所事事地晃悠在小区外的一条大街上,这条街两侧有不计其数的小饭馆儿,脏乱差是肯定的,可里面的服务员还个儿个儿都特有脾气,从来也没拿顾客当过上帝。这些小饭馆儿我妈是从来不许我进去的,她说卫生都不合格,吃了就会得病死掉——这个善意的谎言与她小时候骗我不能说脏话一样简单荒谬,可那时候的我还是将信将疑地不敢完全把她的话抛之脑后。
所以那次在小饭馆儿里看到许爷的时候,我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和高扬、夏天一起走进去的。
当时是下午三四点钟吧,饭馆儿里好像就许爷这一桌儿有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个大光头,看样子跟许爷应该一般大,比较可怕的是他剃得光光的后脑上不知为什么凹进去一道儿,就像一片平原突然出现的一道沟子似的。当时的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后脑,越看越害怕。后来我们知道了这个光头叫老七,当年在北京城里也是位份儿挺大的顽主。
许爷和老七的桌子上摆着几盘吃得差不多见底儿的菜,还立着七八个空酒瓶子。我们朝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老七正对许爷说着:“许哥,听说你儿子都当上单位领导了?”
“嗯,瞎他妈折腾,道儿没走歪就得了呗。”
“那人家可比你强多了,人家脑力劳动,你体力。”老七笑嘻嘻地说。
“咳,时代不一样了嘛,咱们那个年代和现在能是一回事儿吗?你看现在的北京多安定,打架的都见不着了。”
“谁说的!”高扬突然就插了一句,“我就被人给打了!”
老七有点儿惊讶地回过头去,看着高扬有点儿莫名其妙。许爷却在微笑:“小崽儿,你哪儿被打了?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儿啊。”
“许哥,这几个小崽儿你认识?”老七问许爷。
“嗯,都我们院儿的孩子,一个儿个儿的打小儿就能折腾,将来长大了估计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许爷招呼着我们过去,他看了看高扬,笑着问,“你小子又瞎拔份儿,让人家给揍了吧?”
“嗯,那高年级的腿法甚是了得。”我上前一步补充说。
“小样儿,还‘甚是了得’呢,武侠片儿看多了吧?”许爷给了我一脖溜儿,又把我拽到他跟前。他嘴里浓烈的酒味儿让我不得不皱紧了眉头。还好这位爷没有注意到我不自然的表情,他问我,“人家怎么踢的?你给我学个样儿。”
于是我跟高扬就在这小馆子里比划了起来。一旁那些满脸都是横肉与凶悍的服务员此时全都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起了热闹。我学着那个高年级孩子的样儿朝高扬踢,而高扬就在原地戳着,动都不带动的。
许爷“哈哈”大笑起来,他借着酒兴拍着老七的胳膊说:“老七啊,你看这几个小崽儿多好玩儿,你去给他们指点指点。”
老七此刻也来了兴致,他撸起袖子,竟真的扭过身子来对高扬说,“小子,他再踢过来的时候你抱住他的腿,使劲儿抱,一把就得给抱死喽!”
于是我又朝高扬踢过去一脚,他顺势就抱住了我的腿。我一个脚站着,身子左摇右晃的,样子倍儿滑稽。
老七又发话了:“你右脚往前迈一步,右手往外推他膝盖!”
高扬很聪明,他动作利索地招呼了一遍,我就失去了重心被他给摔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夏天甚至都兴奋地叫起了好儿来。
许爷和老七都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连那帮服务员也都跟着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