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派在行动
如果以为左派和右派的斗争就这样轻易结束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尽管都是左派,荀息瞧不起二五,认为他们都是奸佞之人;尽管瞧不起二五,可是,他们毕竟都是左派,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二五听说里克找了荀息,他们的政治敏感度是比荀息要高的,他们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二五联手来找荀息。
“荀总理,您为了晋国日夜操劳,夜以继日,不舍昼夜,辛苦啊,大家都说您是晋国的好总理啊。”梁五习惯性马屁先拍上一段,随后东关五也拍了一段:“是啊,荀总理。这段时间,要是没有您的正确领导,晋国早就乱套了,您真是德高望重、德艺双馨啊。”
荀息一听,差点乐了,东关五竟然把拍优施的马屁用到自己身上了,德高望重也就算了,什么叫德艺双馨啊?尽管不喜欢他们,荀息知道还得依靠他们,因此也很客气,寒暄几句,问:“两位大夫,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里克来找您了,不知是什么事?”东关五问。
荀息也没隐瞒,把里克来说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二五一听,大事啊,可是荀息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总理啊,我们觉得,里克不是个什么好人。要么拉拢他,要么杀了他。”梁五直接出主意,别说,这个主意很正点。
“不用吧,里克,中间派啊,好人。”荀息不同意,他挺信任里克。
二五一看情况,不再说话了,走了。为什么这样?一来,荀息很倔,很难说服他;二来,荀息和里克关系不错,别再荀息去里克面前把哥俩出卖了,岂不是很无聊?
荀息不行,怎么办?找大师去。
二五和优施是比较投缘的,最近两人少有见到优施,因为献公死了,优施花在潜规则上的时间和精力就比较多。按理说,这个时候去打搅人家,那就有点不解风情了。可是,事态紧急,二五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派人进宫,把优施给请出来,大伙商量对策。
“哎呀妈呀,太好了,要不是你们请我出来,我还真没法脱身。再这么过几天,我非精尽人亡不可。”优施还挺感谢二五,这话倒不是虚的,他瘦得厉害,可见得在后宫那是没日没夜地伺候骊姬姐妹两个。
二五开了几句“能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之类的玩笑,进入正题。
两人把里克找荀息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荀息不作为,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必须要尽快搞定里克,否则就很危险。
说到里克,优施立即想起来“我是一只傻傻鸟”,那个老右派那天晚上的惶恐给他很深的印象,以至于从那以后优施就认定里克是一个软蛋。
“里克,很难对付吗?”优施问。
“很难。”二五说。
“交给我了,今天晚上就搞定他。”
“真的?”二五显然不信。
“明天听我的好消息吧。”
二五还是不信,可是,不信又能怎样呢?
——你算是个什么鸟?
作为一个艺术家,优施是无与伦比的。在《杀生》大戏中,优施的导演才能和表演艺术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可是,艺术家就是艺术家,他们毕竟不是政治家。
优施显然没有意识到时代已经变化,里克所依靠的树固然已经枯萎,可是,自己所依靠的大树也已经轰然倒塌。现在,里克再也不用怕谁。
正因为对形势判断的错误,优施以为凭借自己的表演艺术,凭借另一首鸟歌,就可以让里克乖乖就范。他错了,而犯错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晚上,优施来到了里克的家。里克原本已经忘记优施,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当初在优施面前很没有面子,他就有一种冲动。
两人坐下,里克的老婆让人摆了酒菜,两人就喝了起来。几个黄段子下来,优施就觉得机会来了。
“老里,最近我又写了一首歌,唱来给你听听。”优施把里克叫成老里,里克心说: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戏子,也敢这样叫我?
里克很生气,不过他想听听优施的歌,忍住了。
“唱来听听。”里克说。
优施听不出里克话里的讽刺,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
歌名:我有一只小小鸟
唱法:流行风格
小时候我记得自己有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曾经有一天他栖上了枝头,
那树却轰然地倒掉,
他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变得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睡不着,
他怀疑是不是只有他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他永远都找不到。
我有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
他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牢固的树梢,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所有知道他的名字的人啊你们好不好,
晋国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处可逃,
当他尝尽人情冷暖当他决定为了他的理想燃烧,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我有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
他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牢固的树梢,
这样的要求不算太高。
歌声高亢,清冽入肺。与从前那首《我是一只傻傻鸟》相比,又是另一种味道。
可是,这一次里克没有听得入迷。他也没有问优施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很明显,优施以为里克现在没有依靠,建议他投奔左派阵营,栖居在奚齐的树梢上。
优施唱完,看里克没什么反应,有点没趣,自己喝了一碗酒。
“阿优,我最近也创作了一首歌,处女作啊,唱给你听听。”里克也喝了酒,抹了抹嘴巴,也不等优施说话,自顾自唱起来。
歌名:你算是个什么鸟
唱法:原生态风格,也就是俗称的吼
哎嗨,哎嗨,
一飞冲天是大鹏鸟哎,喽喽嗖,
布谷布谷是布谷鸟哎,喽喽嗖,
晚上捉老鼠是夜猫子哎,喽喽嗖,
冬天没毛是寒号鸟哎,喽喽嗖,
整天只会床上混哎,
你算是个什么鸟?什么鸟?
哎,
住在树上的是麻雀啊,唧唧喳,
住在房梁的是乌鸦啊,唧唧喳,
住在山顶的是燕子啊,唧唧喳,
住在屋檐下面的是蝙蝠啊,唧唧喳,
大树倒了小树还是苗,
你这个鸟何处能落脚哎?能落脚?
哎嗨,
什么鸟啊什么鸟?
什么鸟啊什么鸟?
管你是只什么鸟,
老子让你今天晚上成死鸟哎,喽喽嗖。
嗨,喽喽嗖。
歌声难听,令人作呕。优施却呕不出来,因为他听得明明白白,里克要让他今晚成死鸟。
“老里,你这个鸟,嘿嘿,搞笑啊。”优施搭讪一句,准备找机会告辞回家。
“搞笑,搞你妈个头。当初你一首傻傻鸟让老子吃苍蝇,不爽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还敢来上门唱小小鸟,你以为你是什么鸟?以为主公死了,你上了主公的床,就是主公二号了?告诉你,晋侯这棵大树倒了,奚齐这个兔崽子这棵小树我要弄折他,你这个小小鸟,老子不会让你见到明天的太阳。”里克趁着酒劲,一通狂骂,骂完了,对外面喝一声,“来人,把优施拉出去砍了。”
扑通。优施跪下了,哀求:“我只不过是个艺人,饶命啊,饶命啊。”
当晚,集导演、演员、歌唱家为一身的伟大的艺术家优施不幸遇难,享年四十五岁。被杀害之后,优施被埋在了里克家的后花园里。在优施被埋葬的地点,后来长出一棵参天大树。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一只鸟在这棵树上落脚。
正是:不管黑鸟白鸟,保住小命才是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