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科主任 第四章(5)

被周立奇摔了电话,刘先达就绞尽脑汁地在想,那天自己从医务部出来,究竟是把那份文件交给谁了?

刘先达说的都是实话。那天的文件的确是他签的字,但签完字后刚出医务部的门,门诊就打电话叫他去给一个病人会诊。他来不及回科里,把文件交给身边的一个人就去了门诊。

猛然想起来了,文件是交给了胡泽。那天自己是和胡泽一起去医务部办事,出来时就顺手把文件交给了他,让他回科里时给三楼的肾外捎过去。

刘先达起身去了医生办公室,把胡泽叫出来。

胡泽一听事情的原委,马上说:“我那天一回来就上楼把文件给肾外送去了,百分之百的没问题。”

刘先达又问:“送给谁了?”

胡泽说:“我同学黄凯,我一上楼就看到他,就把文件交给他,主任怎么了?”

“你什么也没说?”

“说了,我说这是医务部征集学术交流论文的,还让他别忘了交给他们主任。到底怎么了主任?出了什么事?”

刘先达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答道:“他们没有接到通知,耽误了报论文,他们主任找我发火。”

胡泽吃了一惊,说:“不会吧,黄凯怎么会不交呢?”胡泽说。

刘先达说:“你能不能问问黄凯,到底把那份文件交给谁了?”

胡泽说:“好,我这就问。”

刚要打电话,胡泽就看到黄凯正从外面回来。胡泽对着刚进大厅的黄凯叫了声,让他过来。

黄凯一溜小跑来到刘先达和胡泽跟前,“找我有事刘主任?”

胡泽把事情说了,最后问:“你还记得那天你把那份文件交给谁了吗?”

黄凯有点蒙,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马上说:“坏了,我还没交,那天刚要去主任办公室送文件,就有一个病人找我换药,我把文件放在了橱子顶上后来忘记了。”

胡泽说:“耽误了报论文,你们主任找我们主任发火了你知道不知道?”

黄凯有些着急:“这怎么办?我们主任要是知道是我耽误的,肯定会批评我,我这几天看门诊不在科里,我们全科的论文都没报吗?”

刘先达说:“后来又补报了,别紧张,我不会对你们主任说是你忘了的,你回去吧。”

黄凯谢过刘先达,上了楼。

看着黄凯消失在电梯间,刘先达对胡泽说:“这事到此为止,别对任何人再提了。”

说完,刘先达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事情虽然不大,但却又一次反映了周立奇的小农意识。凡事总是把人往坏里想,心胸狭隘。听说科里搞学术活动那天,周立奇还对手术安排有意见。这么多年来,普外的手术大多安排在下午,他们安排了这一次就受不了了。要是让这样的人当上了大外科主任,将来自己还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

见窗台上的那盆海棠花有些干了,刘先达就接了杯水浇了浇。听着细碎的水珠吱吱钻进干枯泥土的声音,刘先达就想,既然周立奇已经主动和他撕破了脸皮,他也没有必要再上赶着他。事情巧得不能再巧,就在发生“文件”事件的当天下午,刘先达和周立奇一起被汪院长召到了一张饭桌上,还是为新外科大楼的事。这回是请建设局吃饭,为的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盖楼时产生的建筑垃圾顺畅及时地运出去。

算下来,这已经是盖楼审批的第三十五个手续,也是最后一道手续。三十五道手续,基建部门一道道地跑,有些难啃的骨头汪院长还要亲自出马。

按说这运送建筑垃圾的事与刘先达、周立奇无关,无奈院里负责基建的几个人都跑审批累病了,确凿地说是跑审批陪酒陪病了,只能抽出来一个人作陪。没有办法,汪院长只好又向大外科求援,一下叫来几个子科主任上阵。

见有的子科主任耷拉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坐在去饭店路上依维柯车里的汪院长就开始训导大家。

“你们不要觉得出力出错了地方,说到底是你们大外科的楼,这是最后一道手续。也别觉得垃圾的问题就是小事,要是这道手续办不下来,就如同患了肠梗阻,盖楼的事就畅通不了,肾外周主任已经陪了两场了,大家也该都尽尽力。”

听了这话,几个子科主任就不约而同地瞟了周立奇一眼。周立奇有些不自在,扭头看着窗外。

汪院长看着刘先达又说:“刘主任,听说建设局那个局长爱吼几嗓子京剧,到时你可要好好发挥发挥你的特长。”

刘先达爽快地答道:“没问题。”

酒桌上,几个子科主任还真是同心协力。为了不让新外科大楼工程患上肠梗阻,大家都精神饱满地说笑吃喝。就连一向注重养生、从不喝白酒的刘先达也喝了好几杯。周立奇就更是喝得多,到后来看谁都是重影。

见气氛差不多了,韩明辉就提议刘先达来段《智斗》。《智斗》是刘先达的拿手好戏,三个角儿他一个人唱。音乐声起,胡司令的愚蠢霸道,阿庆嫂的机智圆滑,刁德一的阴阳怪气被刘先达演绎得淋漓尽致。

建设局那位姓葛的副局长,被刘先达一个人营造的如此跌宕起伏的唱段所感染,站起来接着唱了段《黑风口》。大家一阵阵地鼓掌,包间里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人声鼎沸之时,周立奇和刘先达相继从包间里走出来。周立奇是去卫生间催吐,刘先达是在走廊里抽支烟休整一下。

吐完之后,周立奇有些东倒西歪地走出来。一进走廊,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口的刘先达。看见刘先达,周立奇歪着头笑了笑。他猛然想起了上午的事,就借着酒劲问:“怎么,刘主任还在想那份文件到底是交给了谁?”

刘先达把雪茄移开些,微微一笑说:“想不起来了。”

周立奇一手扶着墙,一手抹了一把刚才洗脸时挂在脸上的水珠,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慢慢想吧,也许早晚你会想起来。”

刘先达吐口烟,又一笑说:“不想了。”

周立奇也笑,声音有些硬,笑完又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刘先达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说完,刘先达就又微微地笑着。

周立奇打了个嗝,似是又要吐。这时,包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了建设局的葛副局长。

周立奇马上挺直了腰板,冲着葛副局长笑。刘先达也冲葛副局长点点头。

葛副局长一边向卫生间的方向走,一边对刘先达说:“刘主任,你的京剧有道行,等会儿咱俩一起再唱一遍《智斗》好不好?”

刘先达笑着说:“没问题。”

见葛副局长进了卫生间,周立奇就又东倒西歪地站不住。

刘先达把一只手伸给周立奇,说:“走吧,别摔倒了丢人。”

周立奇看着刘先达怪怪地笑:“我才不用你扶,我没事。”

说着,周立奇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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