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心事自难忘(4)

很快便能看出来,他在集训队里明显与众不同,特色如下:

首先他见多识广,以往的游泳集训经验,使他对什么事都很明白,有资格对吃住条件说三道四,并随意招呼或挑剔服务人员,令我等毛孩子不免肃然起敬。实话说,此前我连饭馆都没进过。那年头不兴这个,而且母亲还总评价说,外面做出的饭菜都跟罐头差不多,无非大油大肉,还不卫生——也许当时的国营饭店差不多真那样。当然,我就更没敢想过让别人来为自己服务。但在伟东的示范下,很快便对这套剥削阶级的东西心领神会,招手也会喊声“服务员”了,这显然比学物理容易得多。而到最后一次会餐时,由于是不定量随便吃,便有些农村孩子偷偷将馒头往书包里塞,让我看得傻眼,伟东却很司空见惯地说:“最后一顿饭都这样。”

其次,他胆大妄为。作为社会大学的教官,他一步步引导我体验各式的坏人坏事。如在内部摸底考试时,他会让我给他传纸条。甚至有一次晚上正答着卷,突然停电了,他立即溜到我身边问起答案,但马上灯却又亮了,他随即便做出一种不慌不忙来回踱步的姿态,神色从容老练,慢慢回到自己座位。这在今天的学生身上,可能已不算什么,但当时的作弊文化远不如今天发达,因为没有高考时,考试还不需要作弊,所以在刚有高考的年代,这方面技能也没被摸索提炼出来。

比较惊人的一次作案经过是这样:晚饭后,他带我来到门外马路上,面带隐秘笑意,在我不解的注视下,他从腰里摸出一只“钻天猴”。点着之后,却是将那东西沿马路横着放了出去,顿时一条火舌呼啸飞出,冲向远处黑暗中驶来的许多自行车。这瞬间爆发的现场行为,让我几乎来不及想象其严重性质,随即便听到一片自行车接连摔倒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尖叫及叫骂声。“快跑啊!”他拉我一把,两人转眼已远离了肇事现场。

再有,他江湖气浓重,一望便知从小就做惯了孩子王。面对那些来自各校的老师,他几句话就能跟对方套得很近乎,令我望尘莫及。今天看来,我当时根本还没意识到,这种能力的缺失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在课间,他的鬼点子更多,想挤对谁,大家便会共同冲着某个人乐,而那个可怜的家伙还只能莫名其妙。不过,尽管我在队里的年龄最小,但他却从没作弄过我,而是始终将我当做拉拢腐蚀的对象,大概冠军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挺重要。此后我的许多雕虫小技也让他一直很当回事,这构成了我俩多年来始终狼狈为奸的心理基础。直到今天,尽管我对做生意仍是白痴一个,而他的人文知识也很匮乏,但俩人一见面,还是有无穷的作案故事亟待倾诉。

集训的地方离他家比较近,有次晚饭后,他带我回了趟家。走过一条条曲折巷道后,我看到了一个半城半乡风格的院落。墙角摆满一盆盆繁茂花草,院内走动着鸡羊等家畜。他父亲冲我笑呵呵的,像个朴实的园丁。这让我有点不好想象,伟东身上那些机巧灵活的东西从何而来。

在他房间里,四处扔满了无线电焊接工具、锛刨斧锯、哑铃拉力器等乱糟糟的玩意儿,床上的被子当然不叠。一张书桌的上方,有一盏从屋顶长长吊下的白炽灯,又在灯泡上罩了一大圈报纸,尽管简陋却很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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